“很好,礼仪不废。”谢九桢喝完,不忘点评一下。
晏映只觉得松一口气,得了先生夸赞,心中竟然有些欣喜。
晏道忠看了看自己三弟,心想,这人难不成是给侄女撑腰的?可他一个外人,有何立场撑腰?
正想着,谢九桢已放下茶杯,抬头看向晏道成,回应他之前问的那句话:“那天的事,我改变主意了。”
晏道成定在那处,一时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之后,眼中浮现狂喜,他向前一步,焦急问道:“当真?”
谢九桢神色不变,也不顾旁人脸色,就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来:“我无六亲,家中无人做主,求亲的事只好自己来做,你不会怪罪吧?”
又看向晏映:“那日多有得罪,虽是情非得已,但到底让你名声有损,谢某愿意负责。”
他没抬自己的身份,就说了“谢某”。
众人都有些不敢相信,纷纷瞠目结舌,晏映却觉得脑中空白,身子微微一晃,似羽化而登仙。
晏晚扶住她。
“这?”晏道礼眨眨眼,心里有一万个问题,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是上前,劝阻道:“大人也不必如此吧!”
人又不是他掳的,清白也不是他污的,他有何理由负责?
晏道成直想把他三哥嘴给撕去。
这时候,那个被晾了很久的张公公突然咳了咳,晏道成怕谢九桢反悔,赶紧上前去,想要把这个话题岔过,忙问:“公公又是什么事?”
张公公拿着拂尘,细眼瞥了瞥周遭,语气甚是高高在上:“太傅大人既然亲口说了,倒是显得我有些多余。”
晏道成一怔:“何解?”
张公公突然正了正脸色,高声道:“传太后懿旨,晏氏女郎晏映,品貌佼然,性情淑珍,特赐良缘,配于定陵侯,择日完婚。”
众人又是一震,晏道礼几乎脱口而出:“怎可能!”
张公公回身看了他一眼,眼中暗沉:“晏三爷,慎言。”
晏道忠抓住三弟的胳膊,示意他别再说话,心中却思量起来,这赐婚懿旨下的不明不白,任是谁都不会觉得这是一桩好姻缘。别说他侄女清白有失,就是干干净净,身份地位都绝配不上谢九桢。
可谢九桢偏偏就答应了!
他下意识看了看晏映,这个侄女在平阳出生,晏老太爷丧礼上,她长了疹子一直白纱覆面,所以即便是他们也没见过她的容貌,现在细细看去,竟然觉得熟悉……
他忽然一惊,抓着三弟的手也收紧,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自己也不敢相信。
可是不管怎么说,倘若真让晏映嫁了定陵侯,五弟的身份肯定跟着水涨船高,他就万万压不住了!现在有太后懿旨,他也没办法再拿戒律堂来压,家法,哪大得过太后懿旨?
晏道成那边已经给了张公公赏钱,开始送客了,应付走张公公,他又看向自己的大哥和三哥。
晏道忠收起眼中寒意,忽然笑了笑:“既然太后都这么说了,侯爷也亲自来求亲,戒律堂的事就算了,为兄在这里也恭贺五弟。”
晏道成讪笑一声,眼里都是讥讽,他说什么来着?规矩只是管束无力还手之人的,欲强则弱,大哥前后两幅面孔,看得他甚是恶心,顿时也不欲多说,转身大手一挥:“送客!”
晏道忠脸色一变,却碍于谢九桢在这,只得咽下这口气,带着三弟和戒律堂的人离开。
正厅终于清冷下去,谢九桢也已将茶杯中的冷茶喝完,晏映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头一样,机械地走过去,又给他续上一杯茶。
“婚期怎么定?”谢九桢忽然一问,竟吓得晏映手上一哆嗦,壶嘴的茶洒到桌上,她自知失态,暗骂自己一句,趁人不在意,用袖子将茶渍擦去。
晏道成哪成想谢九桢会单刀直入这么快,赶紧上前:“不急不急,三书六礼要慢慢来,何况映儿有孝在身,除服就要十一月了,婚期怎么也要定在那之后。”
晏映还没从这件事上回过神来,现下终于相信先生不是在说笑,心中犹有不解,就直接问了出来:“先生为何要娶我?”
谢九桢看她。
“你可还有另一条路走?”
这话不无讽刺,却不是晏映想听到的答案。
“先生只是为救我?”
谢九桢停了片刻,垂下眼去,声音如晨钟厚重:“讲《谏逐客书》时,堂上之人都侧耳倾听,唯原随舟频频起身,不时高谈阔论,直抒胸臆,那时,我说过什么?”
晏映一顿,细眉紧了紧,似是努力回想,继而眼中一亮,却又萎靡下去,她作了男儿礼,躬身道:“先生说,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
“明白了?”谢九桢抬眼。
晏映拱了拱手:“学生谨遵先生教诲。”
两人这一问一答,竟看得几人目瞪口呆,眼下哪是快言亲事的两个人该有的谈话,这分明是家里请了西席,师徒二人的对答。
但是竟然很和谐。
谢九桢点了点头,再没话说。
古语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晏映拿他还当先生,三年里刻进骨头的尊敬自然一时难以更改,而且刚才先生的话也让她听出别的意思,心里莫名有一股失落,她便退到一旁,缄默不语。
晏道成看女儿魂不守舍的模样,转身看了看舒氏:“菀娘,你先带着她们下去吧,我有话要跟谢大……谢九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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