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雕纹在柱子上攀爬，如广场一般宽敞的厅内，回荡着轻敲金属的响声，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人的心上，令人心神不宁。
    声响来源于最高处的椅子。
    黄金铸成的奢侈座椅上，坐着一个黑衣男人，长腿交迭，手肘落在椅子把手上，手掌撑着侧脸，另一只手在座椅上轻敲着，垂着眸，紫眸轻敛，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透着一股百无聊赖，仿佛下一秒就会觉得世间无趣而了解了这无聊的一生。
    两旁的仆人低着头，像是雕塑，一动也不动。
    突然，门被敲响了。
    敲击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男人抬头，声音懒散，声调缓慢，“什么事？”
    来人不敢抬头看他，几乎要把自己贴到地面上，“大人，路缪尔给您带了礼物。”
    男人抬眸，泛起几丝趣味，“哦？是什么好东西，拿上来看看。”
    几人抬着一个被红布盖着的笼子走了进来，轻手轻脚的把笼子放在厅中央，又迅速的退了出去，仿佛这厅内有什么不得了的吃人的魔兽。
    路缪尔是个市侩的商人，浑身都是钱臭味儿，笑眯眯的，“大人，这可是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抓到的，不如您亲自来揭开。”
    没有人怀疑路缪尔带来的东西会伤害到他们的大人，毕竟这一位……如今大陆上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他。
    男人缓缓站起来，刚刚还笑容满面的路缪尔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不着痕迹的擦了擦额头的汗。
    虽然已经打了这么多次交道，但每次与大人正面对上，都会觉得喘不过气来，像是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
    若是这个礼物不能让这位大人感到满意，他脖子上的东西可就保不住了。
    带着紫晶戒指的手指捏住红布的一角，轻轻一掀，红布落在地上，笼子完完全全的展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笼子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魔法球，一个格外大的水系魔法球，几乎充满了整个笼子，里面是一条美人鱼，一头金色的长发如海藻一般在水中飘散，她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只能看见洁白的裸背和蓝色的鱼尾，每一片鳞片仿佛都泛着彩色的光，华丽炫目。
    像是一件美丽的艺术品，让人挪不开视线。
    人鱼，百年前因为人类的大肆猎杀几乎灭种，仅剩的躲藏在大海的深处，少有人见到，不仅如此，她们不再像历史里记载的那样温良无害、爱好和平，经过屠杀活下来的人鱼，开始学着利用他们令人妒忌的魔法天赋，使用他们锐利的爪子，凶猛善战。
    死寂的紫眸微眯。
    一条未成年的小人鱼吗？
    有趣。
    笼子门上的锁咔的一声打开，男人站着不动，门自己就打开了。
    他抬眸，略嫌弃的看了一眼魔法球，抬起食指轻点一下，笼罩着小美人鱼的水系魔法球散开，哗啦，水全落在了地上。
    小美人鱼的金色长发也落下，覆在了她的背上，但让人奇怪的是，她的长发干爽，像是从没有接触过水，柔顺的落在背上。
    最后一点安全感也被剥离，小美人鱼的尾巴抖的更厉害了，脑袋往手臂钻了钻，双手抱着自己，巨大的不安笼罩着她。
    没有丝掩饰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突然，小美人鱼抬头、转身，大尾巴往来人的方向猛地甩去，同时伸出锐利的爪子。
    她的速度很快，但在男人看来，如同小孩子过家家。
    他抬手，轻松的钳住她的尾巴，指腹在尾巴上摩挲。
    鳞片很硬，但意外的细腻，仿佛海水，又像是丝绸。
    她锐利的爪子还没碰到他，就被无形弹了出去，她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声音娇娇的。
    男人看向她。
    人鱼被捕捉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一项……就是因为他们无一例外的都很好看。
    被当做礼物送给他的这一条小美人鱼，大约是美人鱼中的好看之最了。
    深海一般的眼眸，长睫是如冰雪一般的白色，肌肤雪嫩，视线往下挪，浅蓝色的细麟从腰部一直覆盖到胸口，小小的两团被遮掩，稍看了一眼，目光又重新落在了她的脸上。
    巴掌大的小脸，此刻惨白惨白的。
    大约刚刚的反抗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尾巴被人捏住动弹不得，敏锐的感觉到令她心悸的危险，她不住的颤抖，眼眶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蓝眸水光盈盈，可怜又可爱。
    在场的人不由得都心软了，唯有男人，看着她的眸中趣味更浓。
    “大人小心，这条人鱼魅惑的能力是其他人鱼的百倍，路上我的人都被她迷惑，差点让她逃了。”
    路缪尔话音刚落，楚楚可怜的小人鱼面露凶相，对他龇牙。
    他心惊，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被挠了一抓的地方还在疼——深的见骨的伤口自然没那么快好的。
    男人握住了小美人鱼的手，锐利的爪子一下子就收了起来。
    柔若无骨，带着海水的凉意。
    小美人鱼收起凶相，怯怯的抬头看他。
    男人的五官很俊秀，可以称得上是无害，还带着病色，除了那双妖异的紫眸。
    但没有人会因为他的病弱外表而小看他，第一眼看到他先注意到的绝对不是他的长相，而是他骇人、迫人的气势。
    男人勾唇笑，“倒是个会审时度势的。”
    路缪尔拿了赏钱离开了。
    男人抱着小美人鱼坐在水池中，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贴在皮肤上也不在意，捏了捏她的尾巴，“你叫什么名字？”
    小美人鱼委屈的垂着眼眸，张张嘴，发出优美的音调。
    但……他听不懂。
    男人嗯了一声，“就叫莉莉丝。”
    他忽然捏住小美人鱼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与她对视，“听得懂，为什么不会说？”
    蓝眸眨巴了两下，透明的水珠化作珍珠滚落，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见犹怜。
    男人拧眉，上一秒还温和带笑的把她抱在怀里，下一秒就把她丢在了水池中，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似笑非笑。
    小美人鱼白睫颤抖，珍珠更是止不住的往下落，蓝色鱼尾恢复自由，却僵直着不敢动。
    恐惧快要溢出快速跳动的心脏，浑身发冷。
    “小人鱼，珍珠在我这里不值钱。”
    “艾德里安·温克森，记住你主人的名字。”
    “想要活下来，想想自己有什么价值。”
    砰的一声，大门被关上。
    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巨大的水池，带着咸腥味的水从房间的一头管道流入，又从另一头的管道流出。
    小美人鱼僵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血液渐渐回暖，她颤抖着手抱着自己，缩在角落里。
    这个男人……好可怕。
    刚刚他变脸的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