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三老爷就要走马上任,先给在江宁府为官的同窗写信过去,想把那不听话的外甥先收拾一顿。
他最受宠的妾室姓杨,杨姨娘这会儿已经知道卢氏不打算跟着孙三老爷去任上了,她真的非常高兴,觉得自己要出头了。
今日一早便换了衣服,去看望卢氏。
卢氏从容得很,正在考校女儿,她一向对一双儿女十分严格,更是不愿意女儿学了家里头这些小妾的做派,因此将她护在身边,教得端庄大方,养出来的是个明事理的好姑娘。
卢氏道,“我前日同你表兄和表嫂说话,他们俩倒是能够来往的人,回头我带你过去,你回去给他们家几个孩子做些针线活儿。”
孙雅闻言,道,“我都准备着呢,只是人家送礼那样贵重,我们要是送的太轻省,怕不太好。”
卢氏笑道,“不用担心,他们俩不像是在意这些东西,你尽到了心意就好。”
孙雅点头,“娘,我明白了。”
母女俩的话还没说完,侍女便一脸嫌弃地进来,“太太,那边的又过来了,穿得妖精似的,又来惹您生气了。”
卢氏喝了口茶,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叫她进来。”
卢氏说罢,便叮嘱女儿,叫她回去,别在这里掺和。
孙雅有些担心,说道,“她还不知道要说什么风凉话,娘,您让我留下吧。”
卢氏自然不会答应,道,“你哥哥回头中了进士,你嫁个好人家,只这两点,就能把她气死了,你还不知道她的眼皮子有多浅,回去吧。”
孙雅不敢和母亲来硬的,只能吩咐侍女一会把杨姨娘说了什么,都告诉她,她这才离开。
杨姨娘确实特地打扮过,她十几岁上就跟着孙三老爷,眼下儿子七岁,她也才二十出头,正是年华尚在,风韵正好的年纪,得宠也是应该的。
不过孙雅却不能明白,为什么她爹那么宠爱一个蠢货,整日只知道撒娇卖痴,一点正事都不做,连她儿子也是那般做派。
孙雅从她身边露出,她想说些什么,只是孙雅目不斜视,像是完全看不到她这个人,杨姨娘气得牙根痒痒,只能先去见卢氏。
卢氏叫她坐下,也不开口,两个人就喝着茶。
杨姨娘先开口,说道,“太太,老爷过两日就要走了,您不在他身边,恐怕都没人将他照看好呢,妾身实在是担心。”
卢氏淡笑,说道,“你素来聪慧,有你照顾老爷,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杨姨娘想了想,忽然说道,“太太,您是不是嫌弃妾身,这才不跟着老爷过去的,老爷是偏心了妾身一点儿。”
卢氏也不是头一天认识她,年纪轻轻的,脑子却不大好使,她说道,“你想多了,老爷十几年在外为官,我身为他的妻室,不论如何,也该替他为长辈尽孝,否则叫旁人瞧着,实在不像话,正好你好了,我叫管事妈妈教你怎么看账,怎么管家,日后我不在,好管着一家子人。”
卢氏从没对这些妾室通房用过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她自己不是那样的人,有时候也觉得这些女子命苦,到这世上走一遭,大好的年华,却要陪着个挺着大肚子,脸上肉都长横了的老男人,可能外人不觉得这有什么,但卢氏觉得这就很可怜了。
好歹她当年嫁过来的时候,三老爷还是一个意气勃发,相貌堂堂的年轻人。
何况她也已经厌烦了,日后多年,他们都不会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由着别人折腾去吧。
杨姨娘轻而易举得了她的许诺,高兴得差点原地蹦起来,又是谢恩,又是这个那个的,说了一大通话,这才离开。
卢氏这般举动,在男人看来是大度,在女人看来,就是有毛病,把丈夫拱手让给其他人,她是疯了吧。
连两个嫂子都过来劝了,说她大可以跟着三老爷离开,去外头过安稳日子,说一不二,回家还要受公公婆婆的指摘,她这是何必。
这事情传到孙氏耳朵里,孙氏和关盼说起闲话,便说到这里,“你公爹这个人,说起来没什么太好的地方,有一点却是极好的,他没有纳妾,也没有外室,我那些年过得顺心如意,也得多谢他。”
当年钟二老爷还活着的时候,两人生了许多龃龉,最后的日子也是凑合着过下去的,如今孙氏说起他,先说到的,也是好处。
“锦儿这一点随他。”
孙氏说道。
关盼笑道,“还得是您就把钟锦教得很好,您看三哥,不就把人接到身边去养着了,听说三嫂都不让他进屋,整日逮着孩子读书,一吵架就想和离。”
说到这里,孙氏觉得有几分骄傲,她教儿子,第一教他的,就是要堂堂正正的做人,人品要好,虽说有时候可能吃亏,但她信佛,觉得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能胡作非为。
但她嘴上不这样说,只是说道,“也是先生们教得好,我一介妇人,能教他什么。”
关盼道,“这还不好吗,您看她多争气,肯定是您教得好。”
“要说争气,还是你弟弟更厉害些,年纪轻轻便中举,日后是要当大官的,咱们说不定也得指望他呢。”
孙氏称赞道。
关盼抿嘴笑,“上回去皇城,他那宅子还是钟锦拿银子买的,我也是给他送些东西,您别觉得我贴补娘家太多就好了。”
有些婆婆见不得儿媳妇和娘家一点亲近,恨不得让他们断绝往来,以免对方得了好处。
孙氏道,“钟锦赚那么多银子,里头本就有你的,再说了,该贴补就要贴补,你们家可不像孙家那边,孙家身边,唉,我给那边贴补了多少,我自己都说不清,到头来我还是那个被嫌弃的,想想都觉得心寒。”
关盼只得劝解,说道,“娘,您别这样想,媛表妹不就很好吗,她要是知道您受委屈,一准儿过来护着您,还有彭姨母,她也很关心您的。”
孙氏道,“我们都是外嫁的女儿,自然知道彼此的难处。”
关盼又劝了几句,青苹也眼明手快,叫人把雪团儿带了过来。
雪团儿快两岁了,正是学说话的年纪,一进来就喊祖母,喊得糊里糊涂的,跑到孙氏身边,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孙氏经常跟她玩儿,能听懂她说什么,忽然皱眉,说道,“这丫头,哪里学来的骂人的脏话。”
关盼本来没注意,结果仔细一听,雪团儿说了句“王八蛋”之类的话,说得挺含糊,但确实是在骂人。
孙氏当即着急起来,逮着侍女询问是怎么回事,“姑娘学了脏话你们竟然不知道,叫你们陪着姑娘是做什么的!”
燕子带头跪下来,说道,“老太太您别生气,奴婢想起来,好像是昨日带着姑娘去灶上,叫她听到两个老妈子在吵架,当时奴婢就带着姑娘走了,您别生气。”
几个陪着雪团儿的小侍女也不大,最小的才八九岁,都快吓哭了。
孙氏呵斥了几句,叫她们去领罚,这才好着雪团儿教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