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安静了片刻,钟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每回都是这样,他想和孙氏好好说正经事情,讲点道理,他娘就这样。
钟锦蹙眉说道,“话不是这样说的,娘,您听我说完行不行。”
孙氏看儿子这样,心里好不痛快。
她觉得自己这个人,算是个很不错的婆母了,既没有催着儿子纳妾,也没有叫儿媳妇多生几个孩子,也就是吩咐关盼,叫她把自家外孙的满月酒办的热闹些,儿子便过来嫌她多事。
孙氏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错。
不就是让关盼办点事情吗,这有了媳妇,亲娘和妹妹便都不打紧了,只剩个媳妇最重要了。
这是什么道理。
孙氏扭头瞥了关盼一眼,很是有些怨气。
关盼见状,就知道她又把苗头别到自己身上了。
反正不管他们母子怎么争吵,最后的理由,都可以归咎到一句话上,那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关盼心想,给人当儿媳妇,才是这天底下最难的事情。
特别难。
关盼说道,“娘,钟锦的意思是说,小郎是溪儿和妹夫的头一个孩子,他们俩应该想自个为那孩子尽心尽力,咱们在这边把什么心都操了,不是抢走了他们当爹娘的差事吗,不瞒您说,我就一直觉得积玉的大名不太好听,也是辜负了爹的一番心意,如今妹夫家里没有长辈,事情有他们自己做主,想必他们也是高兴的。”
孙氏不想和儿媳妇吵架,倒也听完了她的话。
这话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她也年轻过。
钟锦趁机说道,“我小时候,咱们回孙家,您不是还抱怨过我外祖父和外祖母吗,如今到了溪儿这里,不管是我们这当兄嫂的,还是您这当亲娘的,咱们都有些分寸才好,您说呢。”
孙氏总算冷静许多,喝了口茶说道,“那我也是好心啊,你说是不是,我辛辛苦苦,还不能落个好吗,你别是现在不想管你妹妹和妹夫了,就同我这样说。”
钟锦道,“不是不想管,可他们俩又不是小孩子,我多说积玉两句,他都要跟我顶嘴的,溪儿懂事,有些事情她不说,咱们也该明白的,是不是。”
钟锦好言好语地劝解起来。
孙氏还是不高兴,“我看啊,我就该学学你岳母,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旁的都不要操心,那你们才能高兴了。”
钟锦心想,虽然话不太好听,但确实是这个道理。
只是这话他不敢说。
关盼道,“我娘那是心太宽了,谁轻易也学不来她,满月酒的事情,肯定是要摆在妹妹和妹夫那边的,我回头就跟他们商量,钟锦他一贯不大会说话的,也是心疼您操劳,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钟溪和俞恪夫妻俩不能说是旁人,但关盼确实不想操心他们的事情太多,这般作态,难免有越俎代庖的嫌疑。
孙氏揉揉眉心,道,“行了,不管就不管,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不过这孩子命里缺水,要是我起名字起得好,你们也不能拦着。”
“没不让你起名字,”钟锦说道,“起名字这事儿就是打个比方,主要还是满月酒这事。”
孙氏不理会他的说法,“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心疼你自家媳妇,不想她操劳,我都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关盼还想说些什么,哄哄老太太,省得她太生气了,钟锦冲她摇头,俩人一起出去了。
出了门钟锦便道,“盼儿啊,咱们俩以后年纪大了,除非孩子们自己有求,不然还是关着门过自己的日子好了。”
关盼思忖片刻,道,“那可不一定,我这人就爱操心。”
“那我在旁边拦着你,咱们以己度人,谁能想让旁人管着,是不是,”钟锦笑道,“我娘自然是为着我们好,不过就算妹妹和妹夫一家就四口人,那满月酒,也是他们的家事,咱们可以帮忙,不能大包大揽,娘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一点。”
关盼道,“心疼她姑娘罢了,没事儿,你们母子俩也是有意思,凑在一起就要吵架。”
钟锦无奈,“我有什么办法,是我想吵架吗,我也没说什么,怎么我一说话,她老人家就要跳脚,跟吃了炮仗似的,她为什么总觉得我不孝。”
钟锦是真想不明白这一点,他要讲道理,他娘就说他不孝。
大家正经讲道理,和孝顺不孝顺有什么关系。
关盼沉吟片刻,“她老人家觉得,听话就是孝顺,你不听话,反驳她说话,那就是不孝顺,我最惨了,每回你们吵架,好像都是我撺掇你似的。”
钟锦停下脚步,将关盼搂在怀里,说道,“九太太辛苦了。”
关盼把他推开,“说不到以后我有了儿媳妇,就明白她老人家是什么意思了。”
两人相视一笑,到底不是什么大事。
钟锦和孙氏又拔高了调门说话,钟溪回头便知道了这事儿。
因着此事是因她而起的,钟溪觉得不大好,可关盼不是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的人,她专门过去说,又好像是她多事,她因此夜里睡不着,便和俞恪说起此事来。
俞恪白天有事,晚上回来得也不早,听完之后说道,“专门过去就不必了,孩子的满月酒,肯定是去咱们那宅子里办的,按理说是要你做主的,嫂子他们不想管得太多,肯定是担心喧宾夺主,这样吧,我请专门办酒宴的人去来给儿子摆满月酒,请嫂子稍微照看一下,你也跟嫂子学着些,咱们家里头以后的事情,都是要你做主的。”
这法子是最合适的,俞恪知道他们是为自己着想。
现在外头已经有人胡扯,说他是入赘了钟家,俞恪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可他在外头办事,难免因此被人说闲话。
要是儿子的满月酒还让关盼一手操办,岂不是更落实了这个名声。
钟溪倒在床上,叹道,“还是当姑娘的事情最好了,如今做了妇人生了孩子,日后怕是要有操不完的心。”
钟溪想起以前万事不管的日子,很是怀念。
俞恪捏捏她的脸,笑道,“你这会子后悔可是来不及了。”
钟溪也道,“是啊,已经上了贼船,可不是没法子了。”
“怎么就贼船了,我这船不好吗。”
俞恪道。
钟溪笑道,“好,谁说不好了,起码能够遮风挡雨的。”
俞恪道,“何止,你还能穿金戴银。”
钟溪笑了好一会,又说道,“比起嫂子我是好多了,我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我哥吵架,到我这里抱怨,总要说嫂子的不是。”
俞恪他娘走得早,更不懂妇人们的心思,道,“是吗,这我也不明白。”
俩人大眼瞪小眼,谁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俞恪搂着她道,“好了不说了,赶紧睡一会,那小爷一会就醒了,起来又得折腾人。”
钟溪瞥了一眼小床上的儿子,也是心有余悸,心想回头夜里还是叫奶娘照看,她快熬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