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没有回答,先带着他离开了。
钟二爷则留下来,要和甘先生说些事情。
“母亲,您还没有跟我说呢。”
钟鸿源跟在二太太身后,想要听她怎么说。
他也想要为爹娘考虑,想要给他们帮忙。
直到进了自家院门,二太太才道,“三郎,你冷静些了吗。”
钟鸿源垂眸,“母亲,我做错了。”
二太太坐下,柔声道,“你确实错了,家中如何,现在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情,你该好好读书,日后金榜题名,便是你能给这个家里做得最有用的事情了。”
这话钟鸿源听得太多了,他觉得太远,说道,“可是娘,您是家中的长媳,按规矩肯定是能够管教他们的,您怎么不管,叫他们那样无礼。”
二太太反问道,“论规矩你是家里的小辈,你为何要跟甘先生说他们的不是?”
钟鸿源沉默,二太太才说道,“这世上的事情,不是轻易可以说明白的,你年纪还小,不明白这些东西,源儿,你要学会谨言慎行。”
钟鸿源坐在母亲身边,懊恼道,“我一时太过气愤,也没有想到九婶的妹妹那么泼辣,姑姑都没有说什么,九婶的妹妹实在是牙尖嘴利,跟九婶一个样子,半点身为女子的矜持和安静都没有,太泼辣了,九婶肯定也是一样的。”
二太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这两个儿子,都是从未受过半点委屈的,这些年在这个家里,也是她说了算,旁人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二太太感叹道,“源儿,你与人争斗,是你输了,你该想想自己错在哪里,不是把责任推到旁人身上,你该想想要是日后遇上这样的事情,你该怎么赢,我的儿啊,这天底下的事情,岂能全都让你顺心如意。”
钟鸿源愣了片刻,他还是第一次从母亲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是啊,不管是什么理由,他说了关氏的不是,关氏就可以来反驳他。
这跟打架是一样的,你打了人,别人肯定是要还手的。
他点头道,“娘,那我该怎么办?”
“你该好好读书,关氏的弟弟去年中举,再过两年,他极有可能考中进士,日后关家就不是咱们能够比得了,你可要明白,爹娘的良苦用心,”二太太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你护着爹娘,有这份心是极好的,只是要分轻重,知道什么事情最要紧。”
钟鸿源点头,道,“娘,我会带着弟弟好好读书的,不会让您失望。”
母子二人一番谈话,二太太有些话是含糊着没有说明白的,譬如她从未说自己儿子做的事情是错的。
她只是跟他说,如何才能够更好的对付其他人。
关盼这边倒是也没有教训关晴,关晴就是这个脾气,何况她向着自己说话,还占了道理,不过她不想在钟家跟人争吵,万一再气着二老爷可怎么办。
二太太显然也是想息事宁人的,既然如此,大家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好了。
关晴还是忍不住,道,“姐姐,姐夫,你们家这是怎么回事,请了个教书先生,是个是非不分的,这是生怕自家孩子长不歪吗,哪儿张口就议论长辈的,我看那三少爷都十几岁了,这要是日后当了官,怕不是要株连钟家九族。”
关盼正要说话,钟锦道,“妹妹说的很是,不过我和你姐姐也管不着,人家自个不觉得有错,你日后可省些口舌,跟不讲道理的人,肯定是没法子讲道理的。”
钟溪也道,“就是,不理他就好了。”
关晴被谢容和关正云教导,要堂堂正正做人,如今瞧着二太太一家子这样,心说她以后就是嫁不出去,也绝对不会嫁到这些大户人家的,太没道理了。
关盼道,“放心吧,你姐姐我呢,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倒是不必如此义正词严。”
关晴年纪小,怀着颗赤子之心,关盼却不是这样的,二太太手段不客气,关盼也没有客气过,关盼绝不是个正经意义的、讲道理的好人。
说她不敬兄嫂,那倒是真的,只不过他们做兄嫂的,先不客气罢了。
但凡活在这世上,你就绝不能指望别人的人品。
关晴像个大人似的叹气,“姐姐,我不喜欢这样。”
“不碍事,”关盼道,“你按着自己喜欢的法子活着就好,咱们关家肯定不会逼着你做什么事情的。”
她身为长姐,妹妹的性格她很明白,这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若是不护着,日后肯定要吃亏。
关晴点头,又道,“姐姐和姐夫肯定是要比旁人好的。”
关盼不做声,关晴又道,“说起来我也不是好人,我还坑过蒋家两个姑娘呢。”
钟溪道,“话不是这样说的,晴妹妹,你那是为了帮我打发她们,那我们都不是好人了。”
钟锦想,好人坏人,哪里是那么分明的,这根本就说不明白,也就是她们两个活的简单,才会这样区分旁人,他和关盼都不会如此想。
又不是圣人,谁会容忍那么多。
两人对视一眼,心说哪个妹妹都要操心。
甘先生的学问是没有问题的,钟二爷知道,二太太的外甥就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
但这人就是有些嘴碎,还有些迂腐,当初丢了官职,也是因为酒醉议论上峰,然后被人使手段,给打发走了。
“甘先生,”钟二爷客客气气地说道,“家中琐事颇多,打扰先生了。”
甘先生咳嗽了一声,道,“也是老夫不该胡言乱语。”
甘先生来到钟家的时候,正好是关盼把家里折腾地天翻地覆、乱七八糟的时候。
甘先生从二房的侍女小厮等人以及两个学生那里听说,关氏趁着二太太不在家,下手将钟家许多伺候的老人都打发了,二太太回家,他们连人手都找不见。
之后关盼和钟锦对二房确实不客气,甚至让钟家都不太平,甘先生瞧着,就觉得那一对夫妻恃宠而骄,毫无礼数,今日没忍住,就和学生议论起来了。
谁知道那小姑娘那样厉害,指着两人骂了好一顿,中间还引经据典,他分明听说关氏出身不好,可那小姑娘说话办事,一看就是仔细教导过的。
钟二爷苦笑一声,道,“父亲疼爱幺弟,弟妹性子也好强,我们夫妻大概做兄嫂也不是很好,这一家人,难免便有了矛盾,我知先生见不平则鸣,不过先生潇洒了一世,大约不知道,这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个性不同,难免会起争执,他们夫妻年纪还小,等时日长久,便会好了。”
甘先生捋着胡须,叹气道,“倒是老夫连累了鸿源这孩子,那小姑娘若是得理不饶人,只怕不好。”
“不碍事,都是一家人,只是口舌之争而已。”
钟二爷说得温和。
甘先生听着,心中越发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