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夫人居多,也有些年轻未出阁的姑娘,沈天玑瞧来瞧去,只觉得沈家女儿是当中极出挑的。沈天媱自不必说,沈天姝也颇有几分颜色,特别今日这番打扮,更添明丽。
沈天玑想着,这次出行贵介公子众多,沈天姝刻意装扮一番,也是为将来谋划。只是表现得过于刻意,露出了痕迹反而失了美妙。晚些时候还是让母亲提醒她一声的好。
到后午间阳光炽热时,沈天玑便回到凤霄宫里享用冰爽宜人的凉轩。这凉轩是一种建造极复杂的纳凉之地,六角的形状,四处挂有冰丝藤帘子,轩顶处有粗/大的水管,引下的冰泉水落到顶出,四泻分流而下,在六角住处分别形成珠串子般的水流,立在轩中宛如沉浸在冰凉水雾之内。特别是这水流设置的力度恰好合适,并没有滂沱杂音,反而是涓涓柔声,乐曲一般,让人心情舒畅。
沈天玑睡在榻上,轩外的阳光丝毫照不进来,鼻尖有泛着花香的水汽,耳边是蝉鸣莺啼,身上时有清凉之风,这次第真比神仙还来得惬意快哉。
她很快沉入梦乡。直到碧蔓轻轻唤着她,她才转醒。
“娘娘,皇上让奴婢来传话,您要见的人如今就在山庄里,您要不要见一见。”
沈天玑想到之前和皇上说,她想见一见陈宜安。他当时并未答应,毕竟陈宜安现在的身份不好公开。沈天玑那会儿不过随口一说,见不了也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他倒记着。
那些盛传陈府公子是个病秧子的人,绝对想不到,他不但没病,还是皇上身边的一等侍卫,只是隐去了真名而已。满堂朝臣,帝王总要有那么几个死心塌地的臣子,陈启南无疑是其中之一。先时的庆阳侯的罪证,很多都是他的功劳。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他兄长那层关系,他对庆阳侯的所行所为当然了解得比旁人更清楚。
她默了一会儿,鉴于柳清萏对她的冷淡,她也不是个菩萨,这会子对陈宜安的真容失了几分兴趣,暗道既然能混到一等侍卫,大约是没差的了,她管得这么宽做什么?
“你去回皇上,就说不用见了。”沈天玑道。
碧蔓嗳了一声,转身离去。
下午,沈天玑召了沈天媱来凉轩,取出先时她尚未绣完的双龙戏珠腰带,向她讨教。沈天媱看着那只玄黑色男子腰带,有些傻眼,“皇上的腰带还要你亲自动手绣?”
沈天玑无奈道:“先时我给小太子做了不少衣裳,想到从未给皇上做过,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便动手做了。你看我这绣工,进步不少吧?”
事实上是皇上在榻上逼她给他做东西的。当然,内中细节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两个人互相讨论,沈天媱想到这是皇帝御用的东西,自然一分也不马虎,使出看家本事来指导沈天玑。到了晚间掌灯时沈天媱才离开凤霄宫,沈天玑看着成品,心下喜滋滋的,沐浴之后就坐在那里等纳兰徵,一边谋划着该用它换个什么恩典才划得来。
结果等到了亥时也没见人来。
这也是奇了,百年难得一遇。沈天玑眼见着空中一轮明晃晃的月亮,唤了碧蔓去华阳宫看看。碧蔓很快就回来,“皇上不在华阳宫。”
沈天玑诧异道,“他不会是去嫔妃宫里了吧?”话出口后,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接着又兀自摇摇头,心道怎么可能。
于是,她只得自己上榻睡去了。
这夜,柳清萏正欲上榻歇息时,柳静轩来找她。她只能又穿戴整齐。
“听说你今日没去皇后娘娘的赏花宴?”柳静轩声音微厉。
“是听连姨娘说的吧?”柳清萏淡淡道。虽说已经成了平妻,但她还是唤那女人为姨娘。在柳清萏心里,爹爹的妻子只有一个。
柳静轩脸色沉了沉,“皇后娘娘特意点名让你来山庄,你倒摆起谱来了。你到底是被宠坏了,皇后娘娘是你能得罪的吗?”
“我是被宠坏了,”柳清萏道,“过去宠我的是你,现在对我不闻不问的也是你。我行事再没有规矩,也比不得你的荒唐。”
“你……”柳静轩脸色难看,喘着粗气,附手走了两步,“你跟你娘一个性子,一分委屈都忍耐不得。”
柳清萏双眸能喷出火来,冷笑道:“与其随了爹爹的性子,我庆幸自己随了娘亲。再怎么受不得委屈,也比狼心狗肺要强!”
柳静轩终于拂袖而去。
柳清萏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她虽然爽直,但却不是傻子。她图了一时口舌之快,却是在把自己、把娘亲推向了更加不利的境地。面对柳静轩时,她心里告诉自己要讨好他,可总忍不住恶语相向。爹爹说得对,她就是一分委屈都受不得。
纳兰徵自山庄外回来时,已过了三更。之前就有探子说,京城里出现了几个行踪诡异的夜凌人,没想到,里面竟然有夜凌国的国君——或许说前任国君更为恰当。两个月前,夜凌那边就传来奏报说,夜凌国君急症而亡,年仅两岁的幼子登基,原首辅大人凌延封为摄政王,总揽夜凌国事。
今夜见识到了如丧家之犬的夜凌王,这样的人也难怪连王位都保不住。
月色之下,山庄中的花木流水都变得寂静安宁。路过一丛藤蔓攀爬的假山时,忽然“砰”的一声,假山后面蹿出一个人影,脚下一拌,那人正正落到了纳兰徵脚下。
一声女子娇弱无骨的呻吟声响起。
男子皱皱眉,低头一看,却见一个身着雪白色轻纱高腰襦裙的女子挣扎着起身,那姿态无一不娇柔,那动作无一不羸弱。女子缓缓站起,身姿纤细窈窕,腰身盈盈如柳枝,一头墨发披散,衬着挂了泪珠的雪白面容,月色下清丽如芙蓉,惹人怜惜。
“方才不小心冲撞了皇上,求皇上恕罪!”她福了福身,那襦裙的对襟开得极低,她这一福身,立在她对面的人便能看到峰峦起伏的轮廓。饱满被薄纱衣料包着,即将呼之欲出。
纳兰徵看了她的脸一会儿,没认出是哪个嫔妃,便开口问道:“她是谁?”
现在他身后只跟着常怀一人。常怀低头回道:“这是沈府的五小姐。”
沈天姝立刻跪下道:“臣女沈天姝,见过皇上。”
纳兰徵冷冷看她一眼,“把她捆下去,明日交给皇后处置。”
“是。”
一路走到凤霄宫时,碧蔓来回说皇后等了他许久才睡。纳兰徵走过去看那个睡得没心没肺的,很快发现她手里攥着一只腰带。
他取出来细看,脸庞染上笑意。
第二日,沈天玑知道了沈天姝那回事后,当下脸色沉沉得能滴出水来。侍卫将沈天姝送到凤霄宫,沈天玑看了眼沈天姝的装束还有半遮半掩的胸口,眸子冷得像千年寒冰。
一旁的林氏沉默不语,心里闪过几分自责,她对沈天姝的确没有正经管教过。自从二夫人苏氏去了姑苏之后,沈天姝更是被遗忘在了沈府的角落里。可不管如何,她仍然是沈府未出阁的闺秀啊,怎能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
况且……她勾引的人还是皇上,真是不要命了!
沈天姝发丝凌乱,脸色的淡妆也早就花了。她微低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没什么要跟本宫说的吗?”
沈天姝忽然跪了下来,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着。
“你想入宫为妃,可曾仔细打探过,宫中妃子到底是个什么境况?如今山庄里就有嫔妃在,你可以去问问。”
沈天玑沉默片刻,又道:“你既有这个想法,原该来跟本宫说。本宫必会让你如愿以偿,根本不需这样大费周章。”
她起身走到沈天姝跟前,低头道:“告诉本宫,你想不想?”
☆、第133章 莺啼鸾鸣缘天定(上)
沈天姝不敢说话。沈天玑忽然抬起她的脸,一向含笑的眼眸此刻如冰刀霜剑,“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晚些时候本宫就禀了皇上,让你进宫。”
殿中的林氏和青枝碧蔓都吓了一跳。
“你是本宫的妹妹,进宫的位分大约能有个才人的位分。才人的份例,一年的份例是六十两,你抱着这点份例在四角天空里形单影只过一辈子。你不要指望能晋位,更不要指望能生孩子,想必你也听说过皇上从不宠幸别的嫔妃,加之你昨夜惹得皇上不高兴了,皇上更不可能看上你。”
沈天姝流泪摇头,“我只是……只是想着皇上喜欢姐姐你,说不定也会喜欢我……”
沈天玑抬着她的脸的手忽然狠狠一个巴掌过去,“你简直让本宫失望透顶!”
响亮的“啪”的一声,沈天姝被打得歪倒在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四姐姐……”
女子美目仿佛淬了冰,一片凛然。她看着她惊愕的眼,冷笑道,“既然敢做下这么一出,料想你是丝毫不把本宫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你唤我四姐姐,可扪心自问,你又何曾把本宫当姐姐待过?”
沈天姝却道:“你又何曾把我当妹妹待过?从小你就比我受宠,你事事高我一头,死死把我压在下面,现在还能做上皇后!我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比不过你!老天怎么这么不公平?!”
沈天玑一顿,苦笑道:“依你这话,这却是本宫的错了?”
转身回到座位上,并未接下碧蔓递过来的茶水,心里的怒火如何都掩不去,“你可知道,这次山庄之行,本宫就是想为二姐姐和你挑一门好亲事?枉费了本宫一番心思。我们都姓沈,纵然以前有再多不合,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一家子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现在你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应该知道这个道理才是。”
沈天姝道:“你现在自然挑好听的说。”
“你是什么身份?本宫为何要在你面前挑好听的说?”她真想把她的脑子撬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沈天姝抚着自己通红微肿的脸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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