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一个身着骁卫服侍的年轻人,面容俊朗,目光如炬,手捧一壶佳酿,肩背笔挺地走进来。
“孤的贴身骁卫,丹枫。”齐王向许绍烨介绍道。
皇上身边有御前侍卫,但最最亲近的是御内侍卫,比御前侍卫还要受皇帝倚重。
诸侯王身边也不例外。
这丹枫在齐王宫的地位就相当于帝都皇宫里的御内侍卫。
许绍烨的目光扫过丹枫,也不由眼前一亮,世间竟有如此好看的男子,虽是武将,身上却有读书人的儒雅,不但气质好,五官也生得极好,竟让许绍烨身为男人也多看了他一眼。
丹枫将佳酿放于殿内一张四方长案上,并未退出去,而是立在角落里,悄无声息,就像空气。
齐王走到长案上坐下,向许绍烨招手:“阿烨,过来,与孤共饮一边。”
齐王说着取过两只琉璃盏,刚要斟酒,酒壶就被许绍烨夺了过去,他一仰脖将酒壶中佳酿喝得一滴不剩。
齐王只默默看着,并未动声色。
许绍烨将空了的酒壶放回桌上,继而向齐王跪了下来:“王叔,侄儿斗胆了。”
齐王唇角勾起,不由一笑:“也行吧,就当做你我叔侄共饮过了。”
“多谢大王恕罪。”许绍烨头伏在地。
角落里,丹枫看着年轻的齐王,齐王的目光落在许绍烨的背上,目光似笑非笑,整个人幽深莫测。他的声音从许绍烨头上飘下来。
“皇上人在昌京,却也惦念齐都的亲人,感念于卿大夫十二年来在齐都鞠躬尽瘁,夙夜在公,就连自己的家封地都脱手未管,因此,让孤到了齐都后,多体恤卿大夫一家,尤其是三公子,皇上让孤重用于你。”
听到齐王的话,许绍烨从地上抬起头来:“有劳陛下挂心,多谢大王抬爱。”
“孤说过,叫孤王叔就可以了。”
“多谢王叔。”许绍烨再次叩谢。
“今夜你多喝了酒,就留宿王宫吧,孤已在外殿命人为你准备了值房,你且歇息一晚,明日孤再召你。”
齐王也不说明日召许绍烨来做什么,只让太监总管冯吉领他出去。
许绍烨离去了,殿内就剩下齐王和丹枫二人。
齐王向丹枫看过来,说道:“许绍烨这一次出的风波,是你的杰作吧?”
丹枫立即上前,“噗通”跪下了。
“他今夜奉王命宿在值房,阿枫啊,你莫再轻举妄动。”
“微臣失手了一次,不会再打草惊蛇的。”
“从他手上放回来的那个侍卫,你如何处置了?”
“微臣已经将他处死,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齐王并没有放心,只是说道:“许家父子都是聪明人,许绍烨更不是瓮中之鳖,你苦心孤诣设了这么大的局,他竟然还能从荒岛安全回来,你就该知道他不是你认为的草包,那么好对付,身为许卫的儿子,他被调教得很好,更何况还有昌京那位特别关照,你暂时不要动他了。”
听了许向楚的交代,丹枫跪在地上没有吭声,俊美的面上现出倔强的神色。
齐王从长案上起身,宽大的袍袖拂过桌面发出刷刷的响声,他走到丹枫身边,伸手敲敲他肩头,说道:“阿枫啊,你不能单凭昌京那位对他的态度,就认定他的身份,然后妄动,万一是你猜错了呢?你想替你父亲报仇的心思,孤可以理解,但也不要伤及无辜。”
“是,大王。”丹枫闷声应道。
年轻的齐王唇角勾出一个清朗的笑容:“这里无人,你可以叫孤王叔,许丹枫。”
齐王叫出丹枫的姓氏,丹枫内心刺痛了一下。
眼前,与他年龄相若的年轻齐王是他的王叔,是他父亲的兄弟,更是他的恩人。
这十二年来,如果没有许向楚的瞒天过海,一直将他收留在身边,他只怕与他父亲一样早就成孤魂野鬼了。
他们同姓许,同属皇室,然而这姓氏这身份却是丹枫不想要也不想承认的。
“大王,许丹枫早就死了,微臣从十二年前开始就只是殿下身边一个随从,如今是大王身边的骁卫,微臣一切听命于大王,不会再贸然行事了。”
从前许向楚是最小的皇子,许丹枫就是他身边的随从。
如今,许向楚已是齐王,许丹枫就是他贴身的骁卫。
不,不是许丹枫,而是丹枫。
听到丹枫的保证,齐王脸上的笑容更为明晰了:“好,丹枫。”许是笑的动作太大了,又猛地咳嗽起来。
丹枫急忙去取了披风来给他披上,又让太监捧了药进来,亲自一口一口喂齐王喝下。
这十二年,他们叔侄相依为命,亦师亦友,从无助的幼童终于长成大人,含污忍垢,许向楚终是靠一副病体放松了昌京那位的警惕,又挣来了如今在齐国独当一面的自由。
有了自由,也就意味着更多的机会。
值房里,许绍烨并没有睡着,而是趁当值的太监不小心睡着就悄悄溜出值房。
他将整个齐王宫都光顾了一遍,也未再见到那个俘虏的踪迹。那个俘虏离开卿大夫府后,就是往王宫的方向去的,跟踪的人最后在齐王宫的东门将他跟丢的。
回到值房,和衣而卧,许绍烨瞪着大大的眼睛看天花板:竟是和齐王宫有关的人要害他吗?为什么要害他?谁会害他?幕后主使难道是齐王?
……
……
司空府一大早就忙碌起来,为了迎接回门的大小姐和大姑爷。
府里上下只道是大小姐一过门身体就抱恙,终于养好了身子,虽然错过了三天回门的假期,但如今的回门是大小姐出嫁后第一次回娘家,无论什么礼仪都要补偿周全。
沈昌平的屋子里,沈夫人亲自给女儿梳妆:华丽的发髻上插着珍贵的珠钗、步摇,鲜艳的新衣,恁是将一个豆蔻少女打扮成成熟少妇的模样。
沈昌平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打了个哆嗦。
自己穿越来的这具躯体有着惊为天人的美貌,原本是让她满意的,但再好看的脸也经不起不合时宜的妆容。
“母亲,你把我整得太老了。”沈昌平直言不讳。
沈夫人眯眯笑着:“你还当你是小姑娘吗?既然决定了要去王家做少夫人,就注定你是大人了,不再是个小孩子,不但衣着打扮要成熟些,言行举止都要沉稳些,这样才能讨夫婿和婆家人的喜欢。”
呵呵。
沈昌平在心里嗤之以鼻,她逃婚一个月,王家二公子依然铁了心要来接她过门,可见王家二公子并不在意她的言行举止,一定是冲她的脸。
男人好色,倾慕少艾,也正常。
只不过,她去王家可不是为了做王孝健的夫人,而是为了得到她的休书。
毕竟,外人又不知王孝健娶的是夏丽云,两家婚书上可是写着王孝健明媒正娶的人是沈昌平。
所以,她也必须让王孝健光明正大休了她,好恢复她的自由身。
女子被休,名声固然不好,但是她又不指望再嫁人,重生为人,她有她的任务,这其中不包括嫁人。
沈昌平刚想到夏丽云,就听外头丫鬟来报,说是大姑爷和大小姐回来了。
沈夫人嘱咐沈昌平道:“平儿,你在屋子里等着,母亲去把你丽云表姐带进来,好换了你出去。”
沈夫人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去了,不多时就领进来一个脸上遮着面纱的年轻小姐。
正是夏丽云。
夏丽云关了门,将面纱取去,就抱住沈昌平呜呜哭了起来,嘴里说着“表妹回来太好了,担心我吓死我了”的话,还没等她哭够,沈昌平就推开了她。
沈昌平的冷漠让夏丽云怔了怔。
“表妹,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啊。”夏丽云有些心虚说道。
沈昌平径自坐回梳妆镜前,说道:“表姐,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怎么可以做出抢我夫婿的事情来。”
夏丽云心跳几乎漏跳一拍,心里揆度着昨夜的事就连王孝健今早也托词自己喝醉早就不记得了,沈昌平呆在司空府怎么可能知道呢?
“就算是我父亲的提议,你也不能答应啊,更何况,听我母亲说,还是你自告奋勇,要替我嫁去王家,表姐,你脸皮怎么可以这么厚?”
一个月不见,沈昌平还是那个沈昌平,还是那么的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夏丽云心里恨恨,但同时又呼出一口气。
沈昌平不是知道她勾引王孝健的事就好。
“表妹,”夏丽云嘴角一撇就呜呜哭了起来,“舅父舅母对我有养育之恩,从小到大,表妹和我也是手足情深,当我是亲姐姐,表妹有了危难,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哭得梨花带雨,情真意切,如果不是脑子里还有原身的记忆,沈昌平大概要被眼前这么会做戏的表小姐给蒙骗过去了。
她像看戏一样让夏丽云哭了好一会子,也不劝,也不喝止,还是夏丽云自己哭得没意思了,讪讪停住的。
夏丽云一停,沈昌平就讥讽说道:“什么亲姐姐,表姐就是表姐,一表三千里,你在我跟前套什么近乎?”说得夏丽云面上挂不住,沈昌平继续说道,“什么叫我有了危难,你不能袖手旁观?你嫁去王家,就能解我的危难了?我要是死在外头,你就正好可以当你的王家少夫人了,这才是你打的如意算盘吧?”
夏丽云将手握了握,牙关咬了又咬,心里将沈昌平骂了一万倍,面上还是赔笑道:“表妹误会我了,我怎么可能觊觎表妹的夫婿?”
“你不觊觎,那王家二公子可有觊觎表姐你的美色?”沈昌平盯着夏丽云,不能否认表小姐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又是青春年少貌美如花,就更动人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整整做了一个月新婚夫妻,王家二公子难道是柳下惠,不趁机把生米做成熟饭?”
夏丽云“噗通”一声就给沈昌平跪下了,她双手拉住沈昌平的手,眼泪一颗颗往下落去:“表妹,我把舅母他们支走,就是为了单独和表妹说这件事的,表妹,我对不起你——”
夏丽云边说边摇着头,摇得泪珠缤纷飞落。
沈昌平在心里啧啧赞叹,她要是个寻常男子,这会儿就要将每人搂进怀里安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