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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7章 摆驾上林

    在和张苍就‘新铸五铢钱’的铜钱比例达成一致之后,刘弘便叫陈濞套上御辇,乘车使出了长安城。
    “呼~”
    “新鲜空气的味道啊~”
    虽然刘弘经常说一些‘做皇帝好累~’之类的话,但大都只是自嘲——哪有好皇帝不勤政的?
    但还是有一个牢骚,是刘弘由内而发:做了皇帝之后,是真的很难走出皇宫···
    从穿越到现在,时间过去将近一年,刘弘踏出未央宫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跟着王忠爬狗洞,去北营拉救兵,算一次。
    ——关中粮价浮动,刘弘为了实地考察前往东市,顺便送齐王刘襄回国,算一次。
    ——田兰敲响登闻鼓,刘弘趁机跑到高庙里躲起来,并在飞狐军赶来救援后前往安门、第二日犒劳飞狐军,加在一起算一次。
    再加上前往南营,鼓舞原南军将士重拾斗志,以及御驾亲征至萧关,去汇合刘恒的代军···
    撇开平日,刘弘跋山涉水几百步,跑到长乐宫拜会老娘不论,满打满算,过去一年,刘弘满共就出了五次未央宫!
    平均算下来,两个月都不能有一次出宫的机会!
    虽然前世,刘弘也习惯窝在图书馆学习,但偶尔也会叫上三两好友相聚,倒也不会觉得烦闷。
    可做了皇帝,就不大可能拥有‘好友’这种群体了——哪怕是狐朋狗友,都很难拥有。
    每一次与外臣会面,刘弘都是注意力高度紧绷,忙碌于尔虞吾诈、表演做作之中。
    就连去长乐宫拜会太后,去见自己的‘亲’妈,刘弘都不能避免那原本纯粹的相聚,被沾染上政治色彩。
    无法从人身上获得精神陪伴,环境,就对刘弘愈发重要了起来。
    保持心情愉快,也同样与身体健康息息相关——这可是张苍说的!
    所以今天,刘弘就算是逮着机会,以‘把铸钱之事交代给田叔’为名,踏出长安城,去透透气。
    御辇行走在田野乡间,阵阵清凉的风从刘弘掀开的车窗吹入车厢之内,让刘弘感到一阵清爽。
    时值十一月,凛冬已悄然而至;但刘弘却丝毫不觉得寒冷。
    ——在温室殿,刘弘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蒸桑拿!
    宣室殿四面的墙都是‘墙暖’不说,殿内还有巨大的青铜暖炉,充当暖气包的角色。
    似乎所有人都在担心:万一凉了一点,陛下就要冻坏了···
    就连刘弘想到殿外透个气,都会有宫女寺人把刘弘包的一层又一层,还要在刘弘手里塞个小暖炉···
    在这遥远的西元前,刘弘再一次体会到前世,被老母亲支配的恐惧——有一种冷,叫你娘觉得你冷!
    蒸包子似的在宣室殿蒸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感受一下清凉的感觉,刘弘感觉十分舒爽。
    带着愉悦的心情,刘弘终是得以暂时放下厚重的面具,将轻松的目光,撒向初冬的田野之间。
    同往年的冬季明显不同,几年冬天,长安左近几乎所有的田亩,都被种上了宿麦。
    只是刚种下去不到一个月,田亩间连麦苗的影子都看不见。
    但光是守在田埂,不时行走在田野之间的老小,就足以证明:地里种着的,是他们一家人寄予厚望的作物。
    作为如今汉室最普遍的食用作物,粟米的生长期在一百五十天左右;但种植粟米,其所需要花费的精力,要远小于冬小麦。
    通常情况下,百姓种植粟米时,也就播种是要忙一些:松土、播种、引水灌溉等等。
    播种工作完成之后,其实粟米就不太需要进行照料了——让家里的小孩偶尔去抓抓害虫,除一除杂草,就可以等收获了。
    对播种密度,粟米也没有太大的要求;只要不是抓一把种子随便撒,有意思的稍微留一点间隔,就可以了。
    就连灌溉,粟米都不要百姓多操心——多下两场雨,粟米生长所需的水分就能得到满足。
    而相较于种下去就不用怎么管的粟米,冬小麦的种植,那就算得上是‘精耕细作’的范畴了。
    由于播种期在初冬,所以冬小麦种下去之后,要第一时间进行少量灌溉——水不能太多,以免水结成冰,冻死还未发芽的麦种。
    播种工作完成之后,还要翻土把麦种盖住,以免麦种在凛冬寒冷中冻死,土又不能盖得太厚,免得麦种得不到氧气而‘憋死’,或无法突破土壤层生长出来。
    等冬季末,冬小麦就会开始发芽,长出小麦苗,百姓就又将是一次忙碌——在根茎处补土保暖,适量的进行灌溉。
    为了保证灌溉量不大不小,大多数百姓只能选择提着水桶,挨个在每一株麦苗递补倒水。
    如此忙碌下来,到来年开春,冬小麦才能接近成熟;但耕种工作,还是没有结束。
    ——为了让冬小麦正常产出果实,三月初春,还有进行一次大水量的灌溉,以支撑冬小麦在之后的一个月之内,迅速到达成熟期。
    而冬末春初,冰封的河面都才刚开始解冻,水资源本就匮乏;若真的如此灌溉宿麦,那到四月,该播种粟米时,水资源就必然会出现短缺。
    再加上冬小麦在生长期的最后一个月猛然增长,必然会使土地肥力有所下降,导致种植粟米的时候,土地肥力不足以支撑其丰收。
    如果冬小麦产出的粮食,口感能和粟米相差不多,那倒也没什么;可偏偏麦饭口感极其糟糕,就连喂牲口,牲口都不一定吃···
    自然而然的,百姓就本能的排斥种植冬小麦了。
    ——费事儿、费水,还消耗土地肥力不说,居然还不好吃?
    对我大吃货帝国的百姓而言,光是‘不好吃’这一点,就足以宣判这个物种的淘汰!
    所以在过去,百姓宁愿在农闲时,在田中种下一些豆类,也不愿意去种冬小麦。
    诚然,豆类也同样只能做牲畜的饲料,但起码对水的依赖不大,也不需要照料,更不会消耗土地肥力——反而还能让土地肥力提高一些。
    对于冬小麦的种种缺点,刘弘都有比较不错的解决方式。
    ——对水的依赖比粟米大,可以通过修建水利来解决;
    ——需要百姓精耕细作,在将来必定会暴涨的价格面前也不值一提;
    ——对土地肥力的消耗,也能通过施肥,乃至于提前推行代田法来解决。
    但无论是兴修水利,还是发明肥料、推行代田法,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促成。
    所以刘弘现在的目标,也就很明确了:先把冬小麦最致命的一个弱点——口感糟糕的问题解决。
    对于穿越者而言,这个问题,算是最好解决的一个了。
    ——把石磨弄出来就好。
    冬小麦口感糟糕最直接的原因,是百姓根本不知道将麦粒碾成粉末,再去食用,反而是把冬小麦当成米类,整粒去蒸煮,才有了‘麦饭’这种破坏冬小麦名誉的东西。
    只要能想办法,造出一个可以批量加工麦粒,将麦粒辇为面粉的东西,这个问题就可以得到完美解决。
    ——在后世,面食或许会被减肥一族嗤之以鼻,称其为‘碳水’;但在这物质匮乏的时代,碳水,绝对算得上营养价值相当高的东西。
    碳水为什么会加速肥胖?
    还不是因为碳水的能量足够多,更容易被身体吸收储存吗?
    换而言之,如果不考虑‘会不会胖’的问题,那碳水,绝对属于营养价值很高的作物。
    起码对此时,依旧以粟米为口粮的汉室百姓而言,麦面的营养价值,必然远高于粟米。
    ——要知道在后世,粟米都演变为中药了···
    而汉室的风气,虽然还没有李唐时期那么纯粹的‘以胖为美’,但对于健康的体态,也有着近似的标准。
    如形容男子体态健硕,普遍用的形容词为:虎背熊腰,身广体胖;高八尺,重三百斤(汉斤)。
    形容女子,也大都以‘体态丰盈’为形容。
    毕竟此时大多数百姓,都还没有富裕到能把精力投入到‘美容’事业的地步——百姓娶妻,也大都以‘能生养’‘有气力’为标准去选择。
    至于后世的爱豆们,如果放在如今的汉室,必然会被评价为‘无有雄姿’,甚至是‘面呈菜色’‘身弱体虚’,乃至于‘恐命不久矣’。
    民间形容某人生活条件好,也都评价其‘尽显富态’。
    何谓富态?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肥头大耳,满腹赘肉,胖的流油!
    ——在此时,肥胖是富有者才能达成的‘成就’!
    而麦粉所衍生出的面食,将大大提高汉室百姓中,‘油腻大叔’的比例。
    ——在这个时代,能让百姓变胖,绝对属与皇帝的文治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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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御辇慢悠悠行驶到上林苑外围,得到消息的田叔,也已经出现在了迎接刘弘圣驾的队伍前。
    作为汉室行政单位中最臃肿,人员也最多的部门,少府的产业,可谓遍布整个关中。
    即便撇开主爵都尉于各地新设的粮仓,光是少府原本就固有的产业,也已经是一比惊人的财富。
    少府作室和办公场所在未央宫内,但想想就知道:未央宫长宽各不过五里,划分给少府的其余,更是一块长二里,宽一里的狭小区域。
    再算上办公场所占用的面积,使得未央宫内的少府作室,能容纳的人员和机构十分有限。
    少府的行政编制,也比其他所有行政单位要庞大——少府丞一,监一,少监二,六令,六尚,十五属。
    除了这几十个千石以上的职务,少府还有数之不尽的附属单位:如粮食保护价所延伸出的主爵都尉,以及将来必定会从主爵都尉分离出的治粟都尉,以及,即将因铸钱而创立起的衡水都尉等等。
    而上林苑,便是少府庞大资产中的一处。
    与历史上绝大多数皇家园林所不同,汉上林苑,并非是完全封闭的。
    上林苑土地数万顷,其中有一半以上,都是给百姓租种。
    在汉室,当农民因为意外变故,而变卖了自己的家田,导致没有谋生手段时,就可以先地方政府提出申请,请求租种上林苑的官田。
    虽然实质上,这个破产的农民依旧沦为了佃农,但与租种地方富豪的田地相比,租种上林苑的土地,对破产农民要友好许多。
    此时,民间的田亩租税大概为三到四成,即:租种某人的田亩后,该田亩每年的产出,都要拿出来三到四成出来,交给田亩的主人,作为租税。
    但想想就知道:作为这个时代的豪强,有钱人基本不会有什么‘富长良心’的情况发生——他们要的,不是佃农每年百十来石的米粮,而是佃农本身!
    要想将一个佃农合理合法的变成自己的奴仆,在此时的操作难度也几近于无。
    ——哦~一家五口,一年要一百石粮食啊···
    ——那这样,我租给你五十亩地。
    这五十亩田,到年底产出一百五十石粟米,其中却有六十石要被交给主家,当做租税。
    仅剩九十石,但这一家人的最低需求是一百石,怎么办?
    借。
    跟主家借粮,以求安稳度过当年。
    但后世人对此却是心知肚明:提前消费的口子一旦打开,就很难关的上了···
    第一年借十石,九进十三处,第二年就要还十五石。
    还了十五石,第二年的收成就剩七十五石,就又要去借二十五石。
    就这样利滚利滚利滚利,短短五年之后,这个佃农就会发现:自己所租种田亩的所有产出,都要用来还债。
    种地种一年,到头来一粒粮食都不是自己的,怎么办?
    只能继续借。
    这时候,在过去几年一直阔绰借粮的主家却说了:地主家也没余粮了啊···
    一家老小没粮食,还是在秋收之后就原地破产,能怎么办?
    要想活命,就只能委身为奴,以签下那份卖身契为代价,祈求主家抹除自家的债务。
    就这样,原本为国家纳税服役的自耕农家庭破灭,并消失在国家的户籍之中。
    于之相比,上林苑无疑是友好多了——租税三成。
    虽然租税和民间豪强差不多,但作为国家机构,上林苑将田亩外租的意图,必然和那些豪强南辕北辙。
    豪强外租田亩,是想要把这一家农民变成奴隶,专门为自己耕作田亩,以及端水送茶。
    而国家将田亩租给破产百姓,却是为了拉这家农民一把,避免这一家人的名字,消失在户籍之中。
    所以,对于一家五口这个级别的家庭,上林苑的田亩外租标准十分爽快:一家百亩。
    皇帝又经常出入上林苑,使得租种上林苑田亩的百姓,能间歇性得到一笔笔意外收入。
    ——皇帝出行,是要撒钱的~
    不严谨的说:百姓对皇帝跪拜一声,皇帝都要撒点福利出去,以收买人心。
    再加上汉室有意无意的‘巧立名目’,以收成不好、收成太好;太后生辰、陛下生辰;乃至于陛下心情不好、陛下心情太好等名义,经常性减免上林苑的租税,使得上林苑的佃农一年到头,会发现所得,比种一百亩自家田亩还要多!
    这就使得上林苑的佃农只要勤奋,甚至只要不是太懒惰,就能在十到二十年之内,重新积攒下足够购买田亩的财富,花费一代人的时间,将家庭从自耕农向奴隶的滑落强行逆转,再次成为自耕农阶级。
    国家也得以拯救一个即将消失在户籍中的自耕农家庭,使得纳税阶级得以保存,社会矛盾大幅减弱。
    在历史上的武帝一朝,就曾有过这样一则记载:武帝在上林苑游猎,激动之余,不小心策马闯入了百姓的田亩之中,踩坏了庄稼。
    结果就是猪爷堂堂天子,被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挥着几杖撵了好几里地···
    到最后,猪爷都不乖怪罪这个受赐几杖的老头儿,只能委屈巴巴的下令:在上林苑专门划出一片围猎区,不准百姓在围猎区种田。
    ——惹不起,猪爷我还躲不起吗···
    而今年,由于粮价的反复涨跌,再加上刘弘刻意的收容,使得上林苑的佃户明显增多。
    根据田叔的汇总,如今上林苑田亩约七万顷,租种的百姓不到万户。
    一顷就是一百亩,不到万户佃农,这就意味着还有六万多顷田,是由少府名下的官奴在耕作。
    上林苑佃农的租税,刘弘大概率是不收的——哪怕收,也要巧立名目,想方设法的还回去。
    但那数万顷官田,却能给上林苑带来一百到二百万石的粮食收成。
    这就是上万万钱了。
    如果算上冬小麦辇成面粉之后的价格···
    “臣等恭迎陛下。”
    正当刘弘yy明年的丰厚资产时,车厢外的一声拜喏,将刘弘地思绪从幻想中拉回。
    就见刘弘稍一掀窗帘,对窗外的田叔点了点头。
    “少府记载,便随朕同去诸铸钱属,看看铸钱进度吧。”
    等田叔为首的上林苑群吏拱手称诺,刘弘便让陈濞继续驾车,向着上林苑深处走去。
    而在身后,田叔却是看着御辇远去的背影,心中哀叹一气。
    “也不知陛下此来,乃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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