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素来是灵魂的栖息地。舒残颚疈
法国,拉雪兹公墓,位于巴黎东部,是巴黎最大的公墓。
木云卿就葬在这里。
萧何抵达公墓的时候,正是下午三点半左右,比木尘和苏安足足提前了两个多小时。
欧洲墓地一般都跟闹市街面很贴近,尘世与墓园,在巴黎没有很明显的疆界宀。
拉雪兹公墓离闹市仅有一墙之隔,与其说是墓地,还不如说是一个偌大的公园。放眼望去,鲜花盛开,绿树葱翠,雕塑林立,草坪荫荫……墓碑耸立。
这里有几十个墓区,进入墓地的时候,需要事先拿到墓地名单,像这种地方,自然安息着很多世界名人。
萧何手里拿着一束百合花,迈步其中,在这里没有所谓的天堂,也没有所谓的地狱,甚至没有死亡怛。
有人常说墓地里盛产鬼魂,这些鬼魂多被赋予了恐怖色彩,他们会在太阳落山后出来兴风作浪,却会在隔天太阳初升时仓惶逃离,这是恐怖片。
当然这里也不会变成科幻片。
天空不会有乌鸦哀鸣,三月春季不会寒风瑟瑟,没有一丝一毫的阴森和腐朽气息,今天的天气有点阴,走在里面,就像走在异常安静的尘世之城,随时可以看到游客或前来拜祭死者的家属,两三人结伴,四五人成群。
墓碑别致凝固着死者人生轨迹,雕塑形态各异、意味深长,置身其中悲戚中却也隐带震撼。
木云卿的墓地并不难找,孩子安息的墓床被鲜活的植物覆盖,取代了沉重的石块。墓碑周围种满了植物,正值春季,花团锦簇。
在这里,无论是伟人还是平民,墓志铭大多只有名字和生卒年月,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的修饰,一如生命本身,简单而明了。
每个墓地前都有雕像压阵,许多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那是一尊大理石雕塑,护卫着长眠地下的幼小灵魂。
一位美丽的年轻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孩,她低眸看着孩子,目光虔诚专注,神态缠绵温柔。
周围种了好几棵樱花树,有风吹来,花瓣旋转着飘落,落在墓床、墓碑上,落在雕像女人肩头,落在婴儿的脸上……
熟悉的钝痛感传来,萧何手指颤抖,伸手拿掉樱花瓣,当手指触碰到孩子脸庞的时候,属于雕像冰冷的感觉蓦然直穿心脏,手指微僵,动作如常,但是呼吸却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压抑。
他把洁白的百合花放在黑色大理石墓碑前,起身的时候,心口疼的他快喘不过来,阳光穿过阴霾的乌云,横穿墓床旁的雕塑投射在萧何的脸上,形成一道阴影。
他双腿僵硬,没有办法屈膝,颤抖的手就扶着墓碑缓缓坐了下来,后背抵着冰凉的石碑。
“……”沉默良久,他开口:“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失踪了。所有人都在找我,但却没有一个人能找到我,除了她。她很美丽,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可在我眼里,俊男美女,华衣美服,从来都稍纵即逝、过眼云烟。但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她跟那些女人不一样。那天,她在墓园,我父亲的墓园找到我,她对我说:‘你果然在这里。’那时候我就明白,在这个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可能不是我父母,不是我弟弟,甚至也不是我自己,而是她。她会在我消失的第一时间就能准确的感应到我消失的方向。”
“在上流社交圈,如果高高在上,人人都愿意捧着你,但当你从高处跌下来,就会声名狼藉,什么都不是。于是一夕间什么都不是的她,再也没有人愿意把名字跟她放在一起,全世界都遗弃了她。那些人里面也包括我。”
“孩子,这个世界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干净,当你觉得你可以操控别人人生的时候,却发现你的人生早已被别人钳制在手里。永远不要让人抓到你的弱点和软肋,要不然纵使你本事再强,也会为了这样那样的弱点处处受制于人。我知道我负了她,每个人生来的时候都很纯净,那时候我们还不懂什么叫人心险恶,什么叫变化无常。”
“如果每个人背后有两对隐形翅膀的话,那对于我来说,一边翅膀上刻着肩负k国的重担,另一对翅膀上刻着她。失去任何一边,对我来说都是难以愈合的伤残。于是分开三年,我以为只要我还在原地,一切都会回到最初的模样,却早已忘了世事无常,世界癫狂。前一秒我还觉得阳光普照,下一瞬间却发现天空早已阴云密布。所谓的那些真理,瞬间就被人推翻,从天堂坠入地狱,前后甚至只需要一秒钟……”
“说了这么多,我忘了跟你自我介绍,我叫萧何,k国总统。你从来没有见过我,我也没有见过你,但……我想,我爱你!”
“她性情淡漠,但是心地很好,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可能会有猜忌和怀疑,会有很多的伤痛,我们可能会吵架,可能会误会,可能会冷战,但我们依然要在一起。”
“等有一天我和她老了,老的走不动了,我们就穿着干净的衣服,拉着手,我会对她说:‘走吧,一起去看看云卿。’”
“你走的时候,她一定流了太多的眼泪,所以今天我就不落泪了。”不流泪,那脸上湿湿的是什么?
下雨了!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萧何起身,静静的站在那里,元清撑着一把黑伞走过来举到萧何头顶。雨水顺着雨伞凝结成水珠滑下,砸落在地上打出了一个个的小坑。
“把伞给孩子。”萧何声音压抑而又沙哑。
“……好。”元清低头,几滴眼泪砸落在地上,走过去把雨伞放在了墓碑上。
天空阴沉,雨水就像一张强大的网,密不透风的笼罩着他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萧何戴着墨镜,面容在雨水里显得很模糊,他和元清站在那里,雨水将他们的西装淋得半湿,但他们却毫无知觉。
那天下午,萧何在云卿墓碑前足足呆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元清接了一个电话,然后走过来说:“阁下,夫人刚刚抵达巴黎机场。”
萧何手心里一直紧紧的攥着十字架,闻言松开手,十字架竟生生的嵌进他的掌心,因为力道太重,手心鲜血淋淋,沾染在了十字架上。银白与鲜红,冲击力十足。
他将十字架拿到面前,轻轻吻了一下十字架,然后把它挂在了墓碑上。
“你母亲一生都在四处流浪漂泊,她是一个把寂寞和绝望融入骨髓里面的女人,我爱你就像深爱她一般!”
萧何说这话的时候,元清甚至不敢去看萧何的脸,那是一种苍白近乎绝望的脸,破碎中夹杂着无尽的痛苦,从阁下登机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强撑着,所以他还能再撑多久?
元清忽然间不知道了。
萧何已经转身离去,身形紧绷,步伐沉重。
元清将目光移到墓碑上,十字架刚好垂落在木云卿三个字上面,轻轻在风中寂静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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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巴黎机场,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关雎前来接机。
木尘手机响起的时候,他们正途经塞纳河,道路两旁高楼大厦在雨水里显得格外诗情画意。
不时有西装革履的男人和衣着时尚优雅的女人拿着公文包,撑着雨伞,进出高楼大厦。
苏安抱着骨灰盒,眼神望着窗外,纵使身处浪漫之都,却也要最终归于尘世之中。
木尘接电话,话语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她终于转眸看着他,他注意到她的视线,握着她的手,然后沉声对电话那端说道:“……地址。”
挂断电话,他眉目低敛想了想,这才对苏安说:“你先坐车回去,我有事情要处理。”
“好。”并没有问他是什么事情,他们是亲人,但是却不会干涉对方的自由,相对独立,都有自己的事情做,这样很好。
“你到哪里下车?”她随口问他。
“前面。”
木尘要去的地方是塞纳河小岛上的巴黎圣母院,那是苏安平时最喜欢去的教堂之一。
木尘没有告诉苏安的是,这个电话是元清打来的。
元清说:“木先生,阁下想跟您谈谈云卿少爷的事情。”
那一刻,木尘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