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续续来送奠仪的武将有的直接撸起袖子就要把丫鬟给打死了事,被众人劝阻。丫鬟是什么看身份,他们又是什么身份,魏家和将军府又是什么身份呢,值得找一个丫鬟出气?真的要修理人,也要照准真正的仇人,幕后的指使者。
礼官是胡氏请来的人,她听了人汇报,也不多话,直接让两个粗壮的婆子请了那丫鬟去后院‘喝茶’,客人的茶水还没凉透,幕后之人姓甚名谁官居几品,家住哪条街哪道门都问得一清二楚。
胡氏直接吩咐道:“等二姑娘七七四十九日后,我们也给那位大人送一份厚礼!”
胡氏的爹那是将军中的老油条,他的女儿那就是巾帼中间的油条子,她一声令下,府里的老人就知道要怎么干了。你给我丢沾帕子,我就往你家大门口泼粪;你放丫鬟来咬我姐妹,我就放恶狗咬你家婆娘;你敢来魏家挑衅,我就抓了你这幕后主人拖到暗巷里面,套着麻袋一天揍三顿,揍你十天半个月再说。
武将世家做事粗暴爽快,换了文官,嗯,据说有人暗中在那官员大门口贴条,将对方家里大大小小的无数龌龊事全部公布于众,直接毁了该官员经营多年的好名声,这是后话。
魏溪回到熟悉的家,换了一层身份再看,一切都仿佛隔着浓浓的白雾,觉得一切即真实又模糊。
魏凭见着本该躺在床上的妹妹居然也出门了,吓了一跳,拦着她道:“你怎么过来了?”
魏溪不答,魏夫人反而道:“魏溪是小喜的救命恩人,她不来谁来!”
魏凭知道母亲这几日心情不好,讪讪的道:“我这不是担心小妹的身子骨吗。”说罢就让人送两人去后院。
没想到,后院中的女眷居然也不少,魏溪跟着魏夫人也出席过不少官宦世家的各种聚会。那时候魏夫人一心想要给魏溪说个好人家,没少带她出门,那些一二三品官员家的夫人小姐见了不少。粗略扫了过去,魏溪看到户部尚书的夫人,礼部侍郎的夫人和媳妇,兵部的夫人小姐媳妇们更是不用说,来了大半。也怪不得魏海要请了胡氏来主持,换了二嫂张氏,那身份地位就不够了。
众人第一次见到魏溪的原身,很是惊讶,看她跟在魏夫人身后不言不语就猜想是将军府的什么人,找了胡氏一打听,嚯,了不得!
有关系亲密的劝魏夫人道:“老天爷对你还是公平的,夺走了一个女儿,又还回来一个。瞧这孩子,身子健朗得很。”
魏夫人点了点眼角的泪水,道:“我倒情愿老天爷把我老婆子这条命换了去才好,好歹我也活了大半百了,什么福没享过。魏丫头才几岁,就遭此劫难,实在是老天不公啊!”
这一哭,但凡做母亲的都纷纷落下泪来,有人直感慨天下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只要是丧事,众人也不过是哭一遭,劝慰一遭,还没等到开席,前院又开始闹哄哄。
魏江盯着门前出现的这一位不速之客,眼眶瞬间爆红。
门口唱诺的司仪哪怕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一位人物啊!别说寻常人家不得见,官宦世家除了当官的那一位,很多人都不识得。好在,司仪是常年游走在高官人家府邸,见过那人身后寸步不离的小吴子,知道对方是皇帝身边第一宦官。能够被小吴子陪同,亦步亦绉恭恭敬敬的人物,也就只有顶天的哪一位了。
司仪心肝胆颤,拉长了公鸭嗓子:“皇……皇上,驾到!”
一介小小六品武将家眷的丧礼居然请得动皇上亲临?别说不相干的人不相信,就连厅内几个五品以上的将军们也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皇帝,那可是连一品大员的丧事也不会出席的人物,会来一个四品侍诏的丧礼?
好吧,哪怕这位四品侍诏是皇上身边第一得用的近臣了,可她不是死在了皇宫吗?难道不是皇帝弄死的?不是皇帝,那就是后宫中人所为了!后宫里才新选了四位主子,才几天呢,就弄死了皇帝的近臣,这份心思,啧啧……
众人八卦之心用用燃烧着,纷纷走出厅堂,一看,还真的是皇帝,顿时呜啦啦的跪拜了一大片。
还没三呼万岁呢,就听到熟悉的风声!
武将们抬头一看,夭寿哦,门口滚成一团的两个人是谁?
其中那个被揍得爬不起来的人是他们的皇帝陛下吗?那个揍人的是谁?是魏家小子吗?
大楚皇帝被六品武将魏江给揍了!
皇帝挨揍了!
☆、第88章
作者有话要说:
魏江是真的恨极了面前的少年。
是少年,不是大楚的君王,不是那个能够决定他和他兄弟生死的帝王!
魏江一直都知道自己比较笨。一母同胞的双子,从出生起就被人拿出来做比较,说话的早晚,走路的速度,打猎的年岁,更多的还是他们的聪慧。
魏江一直落在哥哥的后面,读书识字比不过,拿着父亲打的猎物去市集贩卖,收银子的永远都是哥哥,他顶多负责背猎物。久而久之,他也有了自知之明,不再傻乎乎的想要争个长短。
后来,家里突然多了个妹妹。妹妹什么都不懂,体力不好,打猎不会,做饭也不行,哪怕跟着母亲做鞋垫,针尖都可以把指头戳破,整个人软乎乎柔嫩嫩的,像是一年只能吃一次的元宵丸子,还是蜂蜜馅儿的,可把他喜坏了。
从那之后,他从哥哥的跟班变成了妹妹的保护神。
爬树摘果,他上树,妹妹只用在树下仰着脖子等果子落下来就好;打猎,兔子毛给妹妹做帽子做手套,狼皮做靴子,狐皮做袄子;上山砍柴,妹妹拿着小树杈一路东戳戳西捅捅,他拿着镰刀一边开路一边拾柴,下山的时候柴火背在背上,铺上他的汗衫,妹妹坐在最上面,搂着他的脖子唱他听不懂的歌。
那样的日子太过于美好,以至于到了皇城后,他无数次的唠叨过想要回家,带着妹妹回家,去砍柴,去打猎,去采花摘果,等到妹妹十岁了,他就每年多打几只猎物,把所有的皮毛都积攒下来,所有的肉都卖个好价钱,给妹妹攒嫁妆。
可是,妹妹进了宫,不能出来。她伺候皇帝,给皇帝盖被穿衣,哄他吃药吃饭,还要给他看病,还救了他的命。
到头来,被救的人反而要了妹妹的命!
他恨啊!哪怕知道这个人是皇帝,他也恨得都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经,拆了他的骨头,给妹妹陪葬!
魏江的一腔怒火无人能挡。他本就是猎户出身,身强体壮,在太武馆正统的学了武艺,又再战场锤炼了生死技艺,一拳一脚全都是往人体最为薄弱的地方招呼,每一次出击只要命中都会给对方带来无法言喻的痛楚,和无法预料的后果。
他压在少年天子身上,无视对方软乎乎等跟娘们似的反抗,拳拳到肉,脚脚到骨。
对方一直没有吭声,发现最初的反击无效后,索性就护住了自己的脸庞,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所有的地方招呼,只有痛到极处的时候才发出闷~哼。
最后,还是疾奔出来的魏海将自家兄弟从皇帝身上撕扯下来,周围的一群武人才蜂拥而上,彻底分开了他们。
魏江愤怒到极致的时候,没有一句话,这是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技能。不说话,能够节省力气,能够让你在生死之战中保留最后的余力,做最后的生死一击。他在粗重的喘息,可想而知,方才他是的的确确拼尽了全力。
少年天子捂着胸口,除了一张脸还可看之外,浑身好像被打断了骨头似的,只能半靠在小吴子的身上。
他对魏海说:“我来送她最后一程。”
魏海紧抿着的唇蠕动几下,最终沉默着点了点头。
灵堂里堆着冰块,临近中秋,天气还带着盛夏的热度。
楠木棺材半启着,秦衍之亲自上了香,不顾小吴子的阻拦绕到了开口处。魏溪落水的那口井在后宫,因为溺了三日,小吴子确认身份后就直接让人置办了棺材入殓,根本没有给皇帝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棺材运送到魏家后,魏海魏江为了确认身份,又把钉子给撬开了。
秦衍之站在棺木旁边,像是一尊蜡像,久久的没有动弹。小吴子站在他的身后,双手虚扶,目光沉痛焦灼。
魏溪隔着幡布远远的看去,只能看到对方几日中迅速消瘦下来的身影,摇摇欲坠。
一个帝王,为了一个小小的近臣忧思至此,是十分匪夷所思的事情。魏溪甚至有点怀疑,这个人还是上辈子她所熟悉的那个无情无义,暴虐无常的皇帝吗?
上辈子的青年皇帝,被三位皇叔压迫多年,贤王身死之后,他可是直接鞭尸了三日,最后将一代权王挫骨扬灰。
承安公穆大人,扶持他多年,病逝的当日,他还在后宫里与皇后胡氏饮酒作乐,酒池肉林。
甚至是太傅,为了大楚鞠躬尽瘁,他一死,太傅一族再也没有了顶梁柱,积攒百年的家财直接被皇后胡家给吞噬了大半。
魏溪早就认定了秦衍之是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毫无人性的帝王,为了掌权,他可以舍弃一切;为了手中的权利,所有的人对他而言只有敌人和有用之人。他的一切亲情、夫妻之情,其实早就被少时的压抑岁月给击溃得只剩一丝一毫。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为了小小的一个近臣之死忧思过剩,神迷疲乏!
魏溪清醒的提醒着自己,转过身去,不要再看,你与他再也没有瓜葛,你与他再也没有了亏欠!
可是,她的眼睛依然呆滞的注视着那一道身影,看着他双手缓慢的撑在棺木一旁,僵硬的脊梁深深的弯了下去……
魏溪睫毛一抖,脑中有什么炸裂开来,无数次她拒绝去想,拒绝去推测,拒绝去面对的事实赤~裸~裸的呈现在了面前,将她之前所有的自欺欺人全部给激打得粉身碎骨。
原来是这样,他居然……为什么?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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