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鸦雀无声。
贾平安长笑一声,随即出去。
“真是洒脱!”曹英雄衷心的赞美着,然后见到乔东兴一脸死里逃生的模样,就喊道:“贾参军,有人说要跪地叫你阿耶!”
先前乔东兴说若是贾平安的第二首诗还是名篇的话,就跪地叫阿耶。
贾平安出去了,可曹英雄的一声喊,让乔东兴后怕不已,就骂道:“贱狗奴,寻死呢!”
曹英雄身冷笑道:“怎地?要动手?”
乔东兴眯眼身过来。
二人剑拔弩张。
曹英雄淡淡的道:“某打架从没输过。”
乔东兴冷笑道:“和几个人?”
“当然是一个。”曹英雄顾盼自雄,然后……
几个考生缓缓身,朝着他包抄过来。
要挖坑埋贾平安,怎么可能没有捧哏的内线?
只是贾平安太犀利了些,一路碾压,让这些人没了用处。
但现在不同,打架……一拥而上才是王道。
乔东兴狞笑道:“如何?”
他觉得曹英雄会硬挺。
“贱狗奴,耶耶弄死你!”曹英雄拿凳子往前冲,乔东兴急忙后退,觉得自己怕是判断错误,曹英雄其实是一条好汉。可等他和那几个考生才将后退,曹英雄就飞快的退到了门口,然后骂道:“贱狗奴,有本事来追耶耶!”
擦!
这个猥琐的贱人!
乔东兴大怒,“打断他的腿!”
他带着几个考生追了出去。
门外,贾平安没走成。
许多多带着两个兄弟在转悠,见到他出来,就上前说话。
一头长发披散在脑后,那蛇信在胸上随着呼吸伏着……
“贾参军这是来吃饭?”
许多多看了里面一眼,有些艳羡的道:“今日那些才子在这里用饭呢!阿耶去之前就想生个儿子读书做才子,可惜却只有我这个女儿……”
一个黑社会头目竟然想让后代读书考科举……
这也够奇葩的。
许多多为此日日练字,可依旧没啥长进。
“你认识他们?”贾平安觉得许多多是个好弟子,闲下来给自己捶捶肩也不错。
许多多的眼多了光彩,“昨日乔郎君和王郎君带着一些人在外面吟诗,我只是听了几首,就觉着真是好。他们还说乔郎君和王郎君明年定然能考。”
看来这个妹纸的偶像就是读书人的大才。
科举啊!
贾平安想了想,刚想闪人,就听后面一阵脚步声,曹英雄就冲了出来,接着就是……
许多多退后一步,欢喜的道:“是乔郎君。”
乔郎君觉得贾平安已经走远了,这才敢咬牙切齿的准备收拾曹英雄。
当看到缓缓转身的贾平安时,他一个急刹车,然后进退失据。
“贾参军,他先前打赌输了,信者一诺,今日三十余人,还有酒楼的伙计和女妓,你若是毁诺,可还想参加考试?”
科举考试不管内容如何,人品要求第一。
人品不好的你得收敛着,或是有分寸,至少不能过火,否则一个不守信诺的名声传出去……抱歉,现在不是糊名制,谁录取你就会被人嗤笑。
季布一诺值千金,汉唐男儿,言出必践!
众目睽睽之下,乔东兴把肠子都悔青了,心想某出来做什么?那个曹贱人晚些再去堵他就是了,为啥要那么急切?
周围来了不少人。
毁诺吗?
他不敢!
大唐男儿,毁诺就是毁名声。
没了名声,连他看不的农夫都会嘲笑他。
他看着贾平安,突然觉得那个长发少女的神色有些古怪,好似失望。
他的眼多了泪水,嘴唇颤动着。
就希望贾平安开口放过他。
可……
“天气真是不错啊!”贾平安抬头看看太阳,觉得这个时候出来溜达真是太舒坦了。
乔东兴眼含泪,缓缓跪了下去。
“还得叫阿耶!”
曹英雄贱贱的在后面叫喊着。
许多多捂住嘴,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跪下的偶像。
这是为何?
她看了贾平安一眼,却看到的是怜悯之色。
“这是何苦来哉!”贾师傅叹道:“你用词刻意,看似不错,可实则匠气十足……”
许多多丰厚的嘴唇蠕动着,心想这可是大才啊!你竟然说他的诗有匠气?
没有去过青楼的妹纸,自然不知晓贾师傅作诗碾压女人的能力。
但这并不妨碍她联想到了事实,“难道……”
难道是贾平安作诗取胜了?
乔东兴心欢喜,谢道:“多谢贾参军宽宏大量。”
叫阿耶后,回家他会被毒打,所以这个谢字堪称是真情实意。
“可人无信不立啊!”
贾平安的唏嘘让乔东兴心冷了半截。
可贾平安旋即叹息一声,“如此,某便寻个办法。”
乔东兴的眼多了光彩,却没发现贾平安借着扯淡的功夫,让他多跪了许久。
“要不……随意吧,叫爸爸。”贾平安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眼多了些吃亏的遗憾。
乔东兴心一喜,开口道:“爸爸。”
“哎!”贾平安心情大快,说道:“以后好生做人,别嘚瑟。”
乔东兴身谢了。
王辅此刻才出来,见到贾平安后,默然。
“走了。”贾平安也不停留,随后就走了。
几个女妓因为这场变故没挣到钱,有些郁郁的出来。
王辅深吸一口气,“他今日只是侥幸,且等下次,某会一洗前耻!”
年轻人失败后会给自己寻找借口,这是惯例。
“一雪前耻?”
后面的一个女妓捂嘴,风情万种的笑了来。
“无礼!”乔东兴回身呵斥。
可几个女妓却不怕他,“你等在琢磨怎么用诗和贾参军争斗,可知晓他在青楼的名声?”
“什么名声?”
那女妓微笑道:“五香楼的头牌雅香想自荐枕席,可贾郎君却不屑一顾,为何?”
几个女妓相对一笑,其一人曼声而歌。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醉相思!”
乔东兴身体一震,“这是……”
王辅的眼多了光彩,“这诗用红豆借喻情义,自然而然,堪称是名篇,谁作的?”
那女妓不答,再度歌唱。
“月落乌啼霜满天……”
几个女妓和声高唱,声音美妙。
“江枫渔火对愁眠。”
好诗!
考生们不禁眼放光,就像是美食家寻到了美食一般,恨不能慢慢品味一番。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乔东兴抚掌笑道:“好诗啊!这诗却是比那两首强。”
这人刚被羞辱,就想给自己找回颜面。
可在场的都是读书人,这点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几首诗各有千秋,什么强……不存在的。
王辅却激动的道:“这等大才何在?某当寻他饮酒。”
几个女妓捂嘴轻笑,然后福身告辞。
王辅心焦急,追问道:“究竟是谁?”
一个声音传来,“正是贾参军!”
王辅呆若木鸡,“他竟然这般大才?某若是知晓,哪里会去和他比试诗,只会邀他饮酒,为他助兴。”
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机会,不禁痛彻心扉。
而乔东兴却失魂落魄的往前走,脚步踉跄,“为何没人给某说此事!为何?若是知晓贾平安作诗这般了得,某怎会这般谋划?某怎么会答应谋划……”
……
王琦躺在床上,身边是轻声打鼾的陈二娘。
“王尚书!”
外面来人了。
陈二娘弹了来,目光锐利,见并无异状后这才放心。
王琦无视了赤果的身体,身出去。
外面来的是周醒。
他的面色很难看。
“是何事?”王琦坐下,打了个哈欠。
周醒低头道:“先前乔东兴在酒楼聚会造势,准备元日进言陛下,谁知道贾平安竟然径直去了……”
“蠢货!”王琦不屑的道:“可是动静闹得太大了?”
周醒点头,“贾平安径直去了,乔东兴借机说比试作诗……”
王琦微微仰头,呼出一口气,然后猛地拍打着案几,面色涨红的道:“那贾平安能凭着作诗收拢了青楼女子的心,青楼女子对诗的品鉴最为刁钻,他乔东兴凭什么认为自家能胜?凭什么?”
周醒嘴角翘,却是无奈的苦笑,“那些人并未告诉他贾平安作诗厉害,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想比试,只是想在元日向皇帝进言。”
王琦懂了,嘴唇颤动,“那些蠢货!愚不可及!更蠢的是节外生枝的乔东兴!”
周醒也觉得是如此,“那乔东兴还打赌,结果贾平安连作两首诗皆是名篇,乔东兴下跪……”
“这是上杆子求贾平安弄他,贱狗奴!”王琦本希望此次能成功,可没想到乔东兴会节外生枝,巨大的失望让他的眼多了血丝,看着格外的凶狠。
“乔东兴叫了什么……爸爸。”
……
李治的心情不大好。
王忠良在下面噤若寒蝉。
先前皇帝去了后宫之,结果恰好遇到了王氏和萧氏干架。
再美的女人干架时都谈不上漂亮,甚至是面目狰狞。这样也罢,可谁曾想王氏扔花瓶时,竟然差点砸到了皇帝。
哎!
后宫不安宁,皇帝也难啊!
王忠良觉得没蛋其实也不是件坏事,至少不会被女人烦。
看看皇帝吧,哪怕是大唐之主,可依旧无法摆平两个女人。
“陛下。”
外面来了个内侍,身边是百骑的人。
“何事?”王忠良出去过问,稍后带着百骑进来。
李治抬头,嘴唇紧抿,眼多了不耐之色。
他不是不耐禀告,而是对那两个女人的忍耐已经接近极限了。
但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人类的极限往往就是个摆设,会被一次又一次的击破底线。
百骑禀告道:“陛下,先前贾参军在平康坊的一家酒楼里作诗,有人说是埋怨陛下的意思。”
李治抬头,似笑非笑的道:“唐旭不再护着他了吗?竟然把这等消息都禀告给了朕。”
百骑浑身冷汗一下就迸发了出来,颤声道:“百骑只是陛下的百骑。”
李治只是随口一句话,闻言满意的道:“是什么诗?”
“当时有数十名考生在聚会,说是要等元日时向陛下进谏。”
“进谏什么?”李治的嘴角翘,却是冷酷之色。
这些考生还没过关就大放厥词,什么元日进谏,元日就是他正式统御大唐的日子,在那个时候进谏,这是要给他上眼药!
“谁带头?”
皇帝杀机勃发,虽然不会杀人,但带头的考生怕是要倒霉了。
百骑说道:“说贾参军乃是扫把星,祸乱朝堂,为首的是乔东兴。”
王忠良抬头,表示自己已经记住了这个名字。
那个倒霉催的,不管他多有才华,这一科就算是白来了。
李治想到了那些人坑贾平安的动机,“是谁的人?”
百骑说道:“是那些人的人。”
宫只能用那些人来代指关陇小圈子。
李治知道了,眼多了厉色,“贾平安如何?”
那可是三十多个考生,都是各处的大才,贾平安双拳难敌四手,若是栽了,难免会被趁势打压。
百骑眼多了敬佩之色,“贾参军连作两首诗,他们说俱是名篇。”
“哦!”李治惊讶的道:“都是名篇?说来听听。”
他觉得怕是那些人的赏鉴能力有问题,但更担心是……
“对了,贾平安可是动手了?”
他担心的就是这个。
贾平安若是带着百骑的人动手,固然爽快,可这么多考生被打,长安城将会震动,随后小圈子出手惩治,怎么挡?
“没有,贾参军就是作诗。”
“哦!”李治心一松,“说来。”
百骑整理了一下记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李治一怔,心想朕的诗才也不错,可这等一日两首好诗也是万万做不到的,“这般孤绝,但却让人回味不已,好诗,果然是名篇。那另一首呢?难道也是名篇?一日之内作出两首名篇,那他贾平安便是大才。可大才也无法如此。”
王忠良捧哏道:“朝的那些大才都做不到呢!”
百骑看了他一眼,眼却有不服气的意思,“贾参军大才……”
王忠良笑了笑,也不说话。
百骑越发的怒了,但却不敢外露,就沉声吟诵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如何?
他哪怕只是粗通墨,可依旧觉得这诗好的不得了。
李治却惊住了。
“朕曾听闻他在青楼薄幸,靠的就是诗才。没想到竟然是这般……”
他仔细回味着这首诗,手轻轻虚拍着,看着怡然自得。
“极好!”
能让皇帝说出极好两个评价,名篇无疑!
“可第二首……”李治唇边带着笑意,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他上次说大唐大军会慢慢走远,到时候原无暇顾及,这便是了。”
“春风不度玉门关,他这是在对朕进言,为那些戍边的将士抱屈。”
李治心情好转,笑道:“春风不度玉门关,这是想说朕在长安享乐,却忘记了那些将士。”
“下雪啦!”
外面传来了宫女欢喜的喊声。
李治精神一振,身出去。
王忠良跟在后面,见零星的雪花飘然而下,不禁赞道:“陛下,这是瑞雪。”
“瑞雪兆丰年!”
李治深吸一口气,伸手出去,却没接到雪花。
“下雪不冷啊!”
一个宫女仰头看着雪花,很是欢喜。
“春风不度玉门关!”李治想到了那首诗,“若是将士们守护大唐也要挨冻挨饿,这便是朕的过失。吩咐下去,朕这里出五千贯,给长安诸军补贴买衣裳御寒。”
府兵连衣裳都得自己买,还有各种军资,堪称是自带干粮。
晚些,雪越发的大了,宰相们冒雪赶来。
“陛下,内帑艰难,何必……”长孙无忌觉得外甥怕是抽了,竟然在快穷疯的情况出钱。
“朕有衣裳穿。”李治伸开双手,给大家看看他的常服,随后认真的道:“可那些将士们呢?他们戍守长安,戍守着这个天下……”
李治的嘴唇动了动,想到了那漫天雪花下,将士们在边关艰难前行的场景,不禁叹道:“朕不容易,可将士们更不容易,出吧。朝也出一些,让戍边的将士们也能过好这个冬天!”
众人拱手,“陛下英明。”
这等事儿没啥好说的,拨款就是。
可因呢?
回到政事堂,褚遂良吩咐人去打听。
晚些人回来了。
“诸位相公,先前有人在酒楼斗诗,其有一首……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陛下说这是在抱怨将士们在边关艰难,皇帝却在宫享乐。”
长孙无忌含笑道:“好诗!堪称名篇,谁作的?”
褚遂良也含笑抚须。
“说是贾平安。”
嘶!
褚遂良扯断了两根胡须,长孙无忌面色微冷……
李勣心一惊,旋即笑道:“果然是好诗,还进谏了陛下,老夫以为可嘉奖。”
褚遂良想驳斥,可却找不到借口。
“褚公,有人找。”
褚遂良出去,来人低声道:“先前他们谋划贾平安,最后却弄成了斗诗,贾平安两首诗碾压三十余考生,无人敢与他对视……”
这事儿褚遂良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些,没想到竟然如此。
“蠢!”褚遂良气得双手发颤,跺脚道:“那人诗才了得,这不是把脸送上去给他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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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瑞雪兆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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