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万春殿设宴席款待梁国使团,商议将楚国的哪一位公主,嫁给梁国的大将军王萧靖承。
宴席中需要宫女服侍。
萧明钰坐在左边下手第一位,对坐的是楚国太子殿下,主位上则坐着楚国的皇帝。
他对楚国的这位皇帝很好奇。
纵观整个历史,没有比这位皇帝在位更久的帝王了。
一般少年天子,都活不到成年;哪怕成年了,二三十岁也会耗尽心血,力竭而亡。
这位皇帝,却活到了六十多。
别说成天操劳国事的皇帝,就是普通人,活到六十也算是高寿了,所以萧明钰时不时跟皇帝说句话,表达着他的仰慕之情。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拍马屁,主要是这马屁要拍得舒服。
这方面,萧明钰可是行家,从前的皇帝、太后,没人不喜欢他。
他擅长拿捏别人的心思,观察别人的表情,投其所好。
他正在大肆吹捧建弘帝看上去年轻、精神矍铄时,突然瞥见眼前倒水的宫婢模样略眼熟。
因为这宫婢眉心有一颗美人痣,鲜红如血。
萧明钰愣了愣,那婢女已经转了过去。
若自己侧头去看,就很失礼仪,萧明钰忍着没动。
“我听说,安诚郡王生意繁忙,怎么朝廷派了你来走这趟差事?”
太子笑着问萧明钰。
萧明钰:“这是我向陛下求来的恩典。
若两国联姻,商路自然重开。
谁抓住了先机,便占有了优势。
商场也如战场,一个优势可能就是决胜。”
太子笑了起来,皇帝也微笑;陪同的楚国大臣们,也觉得安诚郡王是个十足的生意人,对他便少了提防之心。
大家提起生意人,总是诸多轻视,因为商户地位比较低。
地位的低下,导致他们被人瞧不起,久而久之就好像商人个个都缺心眼似的。
大家对他们的敌意会少很多。
孰不知,这天下最精明不过的,就是商人。
艰苦的条件,让他们养成了锱铢必较的钻营、精锐的头脑,以及谨慎的性格。
他们比政客更敏锐。
萧明钰知道楚国人轻瞧他。
他并不恼火。
他很享受扮猪吃虎,并不介意旁人对他的轻视。
相反他能从中获利,这就会让他快乐。
只是,那婢女又来了。
她纤瘦窈窕,穿着普通宫女们统一的蓝布衣裙。
三四月的天气,不冷不热,她衣衫也算轻盈,脚步翩翩。
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眉眼,只能瞧见额头的那一抹鲜红美人痣。
像是有什么羽毛,轻轻的刮着小郡王的心,他的心酥痒难耐,恨不能拉住那宫婢,看个究竟。
他略有点走神,显得他很急色,这样不妥。
小郡王想要整一整心神,免得楚国人以为他是个色鬼,然而他的心,总被那宫婢牵着。
再次走到他跟前倒酒的时候,宫婢突然抬眸,轻轻冲他眨了一下眼。
她明艳得像早春的迎春花。
像极了薛湄,又不太像薛湄。
小郡王记忆中的薛湄,油滑却不世故,姿容普通,但又很有魅力。
是个不太漂亮的小姑娘,至少五官没有这般的精致动人。
可方才那宫女,惊鸿一瞥,已有惊艳之感。
小郡王心中骇然,瞧见那宫婢已然转出了宴席厅,小郡王起身告罪说自己略不舒爽,要更衣。
这话就是很委婉的告诉皇帝,他尿急想上厕所。
人都有三急,皇帝又不能拉着不准他去。
小郡王走出了宴席大厅,瞧见两名着红的大太监,正在屋檐下跟那小宫女说话。
宫里的管事太监,是很傲气的,不会给小宫婢好脸色。
又不贪图她的美貌。
然而这两位大太监,对那小宫婢说话时毕恭毕敬,甚至在弯腰,是在央求着什么。
“最后一道点心还没上……”那女子声音糯软,“我上完点心就撤了,没人看见我,让娘娘放心吧。”
萧明钰:“……”他只感觉身子僵了半边,也不顾什么场合,下意识喊了声:“薛湄?”
小宫女回头一愣之后,扬起了笑容。
她的五官,像是有很大的改变,变的更加……小郡王说不出一时间是什么感受。
“小王爷,怎么离席了?
您今儿可是贵宾。”
薛湄笑道。
她一说话,那种陌生感顿时消失,仍是那个痞里痞气的薛湄,看上去比小郡王还要纨绔。
小郡王想说句话。
一瞬间,声音就那么卡在嗓子里,他只是愣愣的看着薛湄,四周都像是寂静了下来,让他清清楚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想说的话,每一句都不适合说,所以,他只是呆呆的立在那里,整个人宛如泥塑的雕像,就连脸上也没有了表情。
“吓傻了吗?
没想到我会来?”
薛湄又笑道,靠近几分。
这个人就在眼前,小郡王觉得她和自己想象中的、自己牵挂里的,又不是一个人。
终于,萧明钰彻底把真实的自我藏了起来小郡王那一副对外的面容,终于武装好了。
他表情略有点夸张:“成阳侯?
陛下待我可真是厚道,居然用成阳侯给我斟酒,受宠若惊。”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万春殿的太监走了出来,对薛湄和小郡王说:“陛下请侯爷和王爷,大殿内说话。”
薛湄:“……”皇帝看到她这个装扮,一时既好气又好笑。
自己封的成阳侯,关乎他的体面。
结果,她居然做宫女装扮。
“今儿兴致这么好?”
皇帝打趣薛湄,“这一身衣裳穿在你身上,可真显得俏皮……”薛湄:“……”陛下阴阳怪气的功夫,也是日益见长了。
梁国这边的使臣里都认识成阳侯,却好像又不太认识,故而个个起身与她见礼。
只有太子面露不悦。
皇帝让赐下座位,请薛湄同席。
好在宴请已经快结束了,薛湄便真的坐了下来,饮了两杯酒,算是见过了梁国使团。
回去的时候,那些大臣们还在说:“成阳郡主在楚国,比在梁国还要嚣张些。”
“她乃是大才之人,自然走到哪里都嚣张。”
另有使臣说。
小郡王却一路沉默不语。
他心里像有一团冰,沉甸甸的,将他的心口塞得全是冷意。
他莫名打了个寒颤:“我到底做什么来了?
那可是薛湄……”光“薛湄”二字,在他的生命里已然是说不清、道不明,丝丝缕缕牵挂的,他怎么糊涂以为,他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