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秋天既没有过分干燥,又比春夏少雨,对薛湄而言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
她和萧靖承更进一步,让她心情很不错;驯服了蛊虫,解决她心头一大患。
她心想事成,近期本该都是高兴的。
不曾想,却发生了一件事,让薛湄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那是八月下旬的一个午后,薛湄和丫鬟们采了很多的桂花,戴妈妈打算给她们做很好吃的桂花糕。
戴妈妈做的桂花糕,蓬松香甜,人间美味。
薛湄流着口水,满心期待,然而这个时候,外院的丫鬟急急忙忙跑进来,惊魂不定:“小姐,出事了,您作坊里的人出了事……”她的声音都变了调子,尖锐得吓人。
小丫鬟神色里带着凄惶与恐惧。
她穿着下人们统一的蓝色粗布衣裳,不过薛湄来了之后,庄王府下人的衣裳,有各种花梢。
比如说,外院的丫鬟可以在裙摆上绣几条白绫花边。
根据她们的地位和功劳,数目不一样。
这丫鬟裙裾上有两条白边,这让他的粗蓝布裙子添了些俏皮可爱。
然而,此刻那裙裾上,暗沉的血迹是如此清晰。
薛湄现在的作坊,还在她手里的只有食用香精,其他的作坊分别交给了别人打理。
胡氏兄弟往庄王府来过数次。
故而,丫鬟们认得他,直接说是薛湄作坊上的人,薛湄觉得肯定是胡家兄弟了。
戴妈妈和锦屏眼尖,也看到了那丫鬟裙裾上的血迹。
“不要慌,怎么了?”
锦屏问,试图稳住这个丫鬟,让她不要制造更多的恐慌。
然而丫鬟已经吓破了胆,这会的理智全无,哭哭啼啼的大声咆哮着:“他腿断了,他的腿被砍下来了。”
她像是要用这样的声音,来宣泄她满心的震惊。
丫鬟第一次见到残肢,裙裾上还沾了血,可见她当时一定是近距离看到了,才吓成这样。
她尖叫着,身子已经开始痉挛,锦屏一掌劈晕了她。
薛湄快步往外走,锦屏看了眼照影,对还在发呆的照影说:“拿着小姐的医药箱,快跟上。”
照影如梦方醒。
等她拿好小姐的医药箱出来的时候,小姐和锦屏都没了踪迹。
戴妈妈不敢去看,也不准红鸾去凑热闹,只是对站着发呆的照影说:“快把医药箱送过去,大小姐要用。”
照影道是,赶紧跑了。
戴妈妈就说照影:“是个老实孩子,太木讷了一些。
想要像彩鸢那么能干,还得培养些日子。”
红鸾实在好奇不已,想趁着戴妈妈发表感叹的时机溜走,被戴妈妈瞧见了,一把抓了她回来:“不许裹乱,否则我要打人了。”
薛湄看到胡氏兄弟的时候,他们俩狼狈不堪,浑身都是血。
空气里迷茫着淡淡的血腥味,庄王府门口的青砖上,已经被染上了暗红颜色。
胡三被人打的鼻青脸肿,一脸血一脸泪:“小姐,小姐,救救我哥哥!”
胡二躺在地上,已然出气多进气少,脸色惨白如纸,一条腿孤零零的晾着,他的左手死死提着自己的那条断肢。
断肢是从膝盖以上被砍下来的,像极了大哥的那条腿。
薛湄一瞬间脸色铁青,她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回身一看,丫鬟照影上气不接下气跑了过来,把医药箱送到她手边,薛湄赶紧拿出止血带,对伤口进行了包扎,然后吩咐锦屏:“抬门板来,把他运到住院部那边去。”
锦屏道是。
这个时候,胡二已经彻底休克,昏迷了过去。
他就是强撑着一口气,要见到薛湄。
这小孩很聪明,他知道,只要活着见到神医,就还有的救。
他也做得很对。
胡三大哭起来。
这对兄弟,平时既精明又市侩,在市井上晃荡多年,见过的事太多,时常有种中年人的油腻。
但此刻,胡三的哭声,像极了婴孩。
薛湄这才意识到,这对兄弟都不满十八岁,在薛湄生活的年代,他们还不能算成年人,只是两个孩子。
“是甘骏佑,是他带着人,砍了我哥哥的腿。
小姐,你要替我们报仇。”
薛湄:“……”在她看来,砍下胡二的腿,是在挑衅庄王府,是在羞辱薛池和薛湄,这是薛湄无法忍受的。
她可以被羞辱,她哥哥是即将要做皇帝的人,哥哥的尊严绝不容被践踏。
薛湄攥紧了手指,她要把甘家一锅端了。
“救人要紧。”
锦屏在旁边高声说,既是提醒薛湄,也是提醒胡三。
这个时候,恩怨先放在旁边,把腿接上要紧。
胡二的腿,哪怕真能被接上,以后也是个瘸子,不可能像正常人那么走路。
但如果没有薛湄,原来是不敢提接上两个字的。
断掉的腿,再次接上,怎么可能?
但神医成阳侯可以。
薛湄把胡氏兄弟带到了病房那边,让胡三跟着锦屏下去休息,顺便处理一下他的外伤。
手术室里,只有薛湄和照影。
照影手脚比较慢,做事很仔细。
薛湄的这个手术,不是一两个小时能完成,因此她对照影说:“去吩咐一声,到太医院把熊太医给我传过来。”
照影道是。
薛湄给胡二做了抗休克,然后做好一切术前准备,打算接腿,熊瞻来了。
事情紧急,熊瞻跑得满头汗,急匆匆的过来。
薛湄让他洗手消毒,换好手术服,这边就要开始了。
萧靖承听到了这件事,急急忙忙赶到庄王府,要看个仔细;薛驰也在衙门里听说了,赶紧回家。
这件事像风一样,挡都挡不住,就传遍了京城。
不是因为事情有多骇人听闻,而是传这件事的人如此说:“甘家的少爷,砍了成阳侯的下人。”
成阳侯是京城热门的人物,甘家也不是小门小户,这样两个庞然大物撕咬起来,自然有好戏看。
“人呢?”
萧靖承一进来就问。
薛驰也是刚刚到的。
听管事回禀说,人已经在住院部那边了。
庄王府专门划了个小院子,给薛湄做小诊所。
萧靖承还没有去过,一推薛驰:“前面领路。”
然而,到了那边,手术室也不给进,锦屏铁面无私,已经彻底不把萧靖承这个旧主子当回事了。
在这个瞬间,萧靖承觉得自己还是做只猫好了。
猫可以去任何地方,无拘无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