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极宫的东边偏殿,聚集了太医院众人,以及七名陌生面孔。
他们统一上了点年纪,个个头发花白。
这些人当中,只有一人是中年男子。
在一群老者中,这中年男子更显得瞩目,因为他与老者们的名声、医术相当,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
他叫吴金门,独来独往,乃是医学鬼才。
这次皇帝生病,他被甘家举荐到宫里,一时既激动又忐忑。
老实说,头疼这等顽固沉珂,吴金门也没什么好办法。
他医术好,用药也大胆,主要是他不怕治死人。
病人哪怕是死了,他也有说辞。
可皇帝年迈,他不敢把那些手段用在皇帝身上。
除去这些偏激的手段,吴金门不知自己能否走狗屎运,治好皇帝。
“不管能否治好,见皇帝一面,也算我吴家祖坟冒了青烟。”
吴金门自我安慰。
他这边忐忑等待着,西偏院那边同样焦虑不安,大家都恨不能挤进去看看皇帝。
可惜,没有通禀,谁也去不了。
靖王夫妻带着薛湄进了寝殿,不过半个时辰,他们两口子出来了。
不仅仅是他们俩,德妃母子也出来了。
而后,太医院院判拎着自己的行医箱,也走出了寝殿。
屋檐下的小太监,偷偷告诉了自家主子,众人都是不解。
“所有人都出来了,是陛下已经好了吗?”
“许是睡了。
蓝太医,陛下如何了?”
蓝太医对诸位同僚道:“陛下留下了白姑娘救治。”
太医院众人哗然。
“谁做主的?”
有人急声问,“若陛下有个万一,咱们可出不了万极宫,全部得陪葬。
谁做主让白姑娘治的——谁是白姑娘?”
这人的问话,似投入湖心的小石子,搅乱一池水。
太医们七嘴八舌。
谁做主的?
陛下亲自同意的,并且把蓝太医赶了出去。
白姑娘是谁?
就是治好裴相家十小姐的那位,庄亲王的义妹,闺名叫白潇潇,故而既叫白姑娘,也称呼萧姑娘。
太医们还是说个不停。
一旁吴金门已然攥紧手指,发出一声冷哼。
又是她!“这小女子会坏事!上次裴家那事,分明就是梁老亲自登门的,裴家下人都瞧见了。
治疗十小姐的,乃是梁老,他却把功劳给了什么白姑娘,真真晚节不保。”
吴金门心中很不屑。
他非常讨厌什么白姑娘。
裴十小姐一事之后,总有人说,白姑娘肯定是第二个成阳郡主。
吴金门眼高于顶,独独成阳郡主乃是他心中崇敬之人,岂能容他人践踏?
模仿都不行。
“我得找个机会,把此女踩下去,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敢学成阳郡主,你还不如去死,成阳郡主也是你能学的?”
吴金门眼睛冒火。
几名民间的神医,此刻还不知到底怎么了,插不上嘴,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懵懂。
西边偏殿那里,也是炸开了锅。
“她来历不明,你们居然让她单独在父皇跟前?”
十四公主的声音最大,怀疑德妃他们要害死皇帝。
其他人也质疑。
五皇子纪王、六皇子辰王都有威望,他们俩也表达了不满。
几个人对着德妃和四皇子,说话阴阳怪气的。
虽然靖王两口子也进去了,但他们俩素来不着调,众人寻错处还寻不到他们头上,只是盯着德妃母子不松口。
“……四哥莫不是有心害父皇?
父皇头疼已成顽疾,多少名医都无济于事。
蒲州来的白姑娘,她说能治就能治?”
六皇子很是不屑,“她当自己是谁,鬼医成阳郡主吗?”
四皇子:“……”她是,她真的是!然而这话不知该怎么说,四皇子一脸憋屈,狠狠一甩袖子:“父皇吩咐的,你问不着我。”
“父皇是久病之人,心思未免简单。
现在别说人了,哪怕是一畜生,说自己能解了父皇头疼,父皇都敢把它当神医。”
十四公主插话,“父皇病重,你们难道是死人吗?
你们不会阻拦吗?”
“德妃,你们母子是何等居心?”
“是啊,拦着不让我们见,德妃你不会过些日子拿出父皇的遗诏吧?”
众人越说越露骨,越说越难听。
似乎……他们认定皇帝让一个年轻女子治疗,就是自寻死路。
在他们眼里,父皇已经快要死了。
既然皇帝都要死了,就是争夺皇位最激烈的时候,这个时候谁还看着皇帝的面子,让德妃几分?
西偏院人多,吵起来声音挺大,太医院那边都听到了。
德妃受了很多风言风语。
上了年纪的她,哪怕涂抹脂粉,也露出她面颊的斑。
这几天苦熬,她肩膀有点佝偻,老人斑更明显,越发显得她像个老太太了。
这么个老太太,却是“宠妃”,总感觉很是怪怪的。
“这会儿如此吵,回头陛下好了,问起今日谁带头,那本宫可就实话实说了。
十四公主、辰王殿下,你们俩就别躲了。”
德妃点名。
十四公主和六皇子一顿。
旋即他们又想到,皇帝能不能好还两说呢。
西偏殿闹哄哄的,好在屋子够大,众人三五成群分开了。
有小太监、宫婢,进进出出,或端茶递水,或传递消息出宫。
宫外还有大臣、谋士,他们也需要知道内廷情况,好为了各家主子谋划。
大皇子和薛池坐在一起,彼此面前是小几,坐在蒲团上,各有心思。
“……萧姑娘她对治好父皇的病,有几成把握?”
大皇子突然问薛池,言语中带着几分狠戾。
薛池明白过来,立马道:“大哥莫要轻举妄动。
我妹妹说能治好,大概有九成把握。”
大皇子似乎很失望。
那种情绪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薛池捕捉到了,补充道:“妹妹还说,父皇千秋鼎盛,再活十年也不在话下。”
没说什么“千秋万岁”,就意味着皇帝真的可能还有十年寿命。
十年啊!大皇子三十多了,他都未必能熬到十年后去。
想到这里,大皇子心头一横。
既如此,还不如就此次把事情给解决了,免得他日夜忧心。
他喊了小宫婢,让她重新换茶。
这是他的眼线,暗地里替他把消息传出去。
薛池没问他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