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那抹身影速度极快,南鸢只来得及惊鸿一瞥。
但是,南鸢这毒辣的眼神还是凭这一眼就发现了异样。
的确是个人,并未如他想象中那般,妖化成一头老虎或是一头狗熊。
不仅如此,这人身上穿着的那衣裳正是玄天宗内门弟子统一的湖青色长衫加白色里衣。
谭风平时穿着的那一身便较常人宽松许多,然而南鸢瞥见的那一眼里,这宽松长衫却被谭风完全撑了起来,原本长达脚踝的衣摆也短了一大截。
具体多高,倒是不好估算,但原本的谭风比清陌羽要略低那么一二公分,约莫一米八三的样子,现在衣摆露出那么一截,方才那大号谭风身高怕是能到一米九了。
若是这山上还有旁人,南鸢定会以为是别人从谭风的屋子里出来了,指不定谭风小徒孙还遭遇了什么不测。
但整座山头,只有他和谭风二人,何况不久前他才听到了屋里的动静,自然不会将此人误认成别人。
只是,此事怪极。
谭风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大了一号?
莫非他体质或血脉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情况不甚明朗,南鸢暂时保留了之前的猜测。
虽然今夜的谭风只是变大了一号,并未化出本体,但这并不能排除谭风就不是妖物了。
而且谭风身上的那股麝香味儿……思及此,南鸢往嘴里丢了一颗解毒丸,然后放开嗅觉,优哉游哉地循着那股淡淡的香味儿寻去了。
除非大号谭风能飞天遁地,不然这么短时间内,他又能藏到哪里去。
南鸢在山上走走停停,东瞅瞅,西望望。
某一刻,那时有时无的麝香味儿似乎就在眼前,可一等南鸢靠近,那味道便又散开了。
此时再环视一周,四下空旷无人,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能藏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便有意思了。
何况南鸢此时隐匿了身形和气息,这小子却像是能感应到他在哪里一般,总能避开他。
最后,南鸢索性不隐匿了,大大方方地在山上游荡。
如此游荡一圈后,他视线突然在某处定住,看了片刻才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然后似是自言自语起来:“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真叫我好找,可别是被什么野兽给叼走了,呵呵……”说完,双手负背,又优哉游哉地走远。
然而,他去的方向却不是自己的住处,而是谭风的厢房。
等这位意有所指的老东西走远,旁边一棵大树上,一条树枝轻轻颤动了两下,随即虚空一阵波动,露出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那人轻轻一跃,从树上落了下来,正好踩在树影里。
待他从树影里踱步而出,整个身子沐浴在满月银辉之下,便似全身都覆盖了一层冰霜,看上去极为冰冷。
在原地静立片刻后,这人伸手掐了一个诀,原本那过于高大挺拔的身姿竟忽地缩了水,一眨眼的功夫便变回了谭风原本的模样,身上那肆虐的冷意也被他收敛了起来。
·南鸢堂而皇之地进了谭风小徒孙的屋,端坐于桌前。
这屋里的麝香味儿虽然也淡,却要比外面浓郁许多,香得有些醉人。
谭风平日里喜欢用熏香,身上总有一股熏香味儿,南鸢之前以为是这小子过分钟爱这种熏香味道,今夜才知,此举只是为了掩盖身上的气味儿。
其实这味道不浓,至少平时是不浓的,谭风若不故意用熏香遮掩,也不至于引南鸢怀疑。
人走了迟早是要回来的,但南鸢没有料到这小子回来得这么快。
而且,回来的谭风还是原装大小,并未变大一号。
南鸢微微抬眉:才这么短功夫,就又变回去了?
“师祖。”
谭风目光落在他身上,扶额:“原来方才真的是您,弟子还以为是哪个误闯玄天宗的大魔头,正欲去找您呢。”
南鸢斜他一眼,淡淡笑了笑。
不错,装得挺像。
要不是这双眼睛过于平静,一看就是只心机深沉的老狐狸,此时的谭风的确很像平时的谭风。
“整座仙山都是本尊的地盘,哪个大魔头不怕死敢闯这里?”
“那师祖直接进门寻弟子便是,何故躲在暗处?
弟子方才被师祖吓死了。”
南鸢信口胡诌道:“我这么做,自然是不想惊动你。
若你得知我亲自来看你,定会诚惶诚恐。”
谭风:……“让师祖担心了,弟子无事,只是家母离开人世的那一晚正是满月,所以每到这几日,心情便会低落一些。”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南鸢嗯了一声,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副长辈对晚辈的拂照口吻道:“以后师祖就是你的亲人,你若不介意,以后便不用叫师祖了,可叫我一声祖爷爷。
日后祖爷爷罩着你。”
谭风眼底极快地划过了一抹冷意,仍是用谭风平时的语气道:“弟子不敢,弟子叫师祖就好。”
南鸢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哟,果然也是个老东西。
只有老东西才这么不乐意叫另一个老东西爷爷。
不过,今日试探已经够了,南鸢没打算继续,送完长辈的温暖,便离开了这里。
谭风静静地目送他走远,确定他不会去而复返之后,猛地闭上窗门,然后朝门窗上打上了两重法印。
法印刚落下的那一刻,谭风便发生了变化。
他的身体迅速拔高一大截,原本精致漂亮的脸蛋上,所有柔软的线条都变得硬朗起来,如墨画的眉似一对出鞘的剑,眼尾多了一丝锋锐,鼻梁愈发高挺,脸颊线条更是变得犹如刀刻斧凿,棱角分明。
这一前一后两张面孔,乍看第一眼觉得像极了。
可第二眼再看,便会发现,两张脸相差甚远。
原来的谭风美得雌雄莫辨,如一棵清俊的竹,可此刻的谭风却刚毅俊朗,如英挺的松柏。
这松柏之上还覆着一层白雪,只轻轻一动,便仿佛有冰雪簌簌而落。
谭风剑眉微拧,出口的声音低沉浑厚,“人类本就狡猾,何况是一个活了千年的人类。
我怎么就招惹了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