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荣从山东回来时带来了谢子安的家信。
看到他爹娘已经完全地在新官署安顿下来,其间显荣出力良多,谢尚心里安慰,和显荣道:“你这一趟辛苦了。”
知父莫若子。谢尚知道他爹对起居宅子的讲究。
听到辛苦两个字,红枣立看了丫头一眼,丫头随即拿来准备好的两锭五两的元宝来。
谢尚细问了一回谢子安新官衙的情况方亲拿了银子给显荣道:“你一个年都没在家过,现既回来了便好好歇上一歇。对了,你家去过了吧?”
显荣应道:“太□□典,早晌便叫小人家去瞧过了!”
“看到儿子了?”
提及儿子,即便是别人的儿子,初为人父的谢尚语气里也不由自主地带出了几许温柔。
闻言显荣也笑了:“瞧过了!一个年也不知吃了老爷太太赏的多少好东西,竟又长大不少了!”
说话间显荣顺着谢尚目光看到依在红枣怀里拿两只小手拉扯绸布花的谢丰,随即恍然大悟,转口夸奖道:“小人离开不过一个月,今儿瞧到丰哥儿,竟是更肖似老爷了!”
红枣闻言有些无语:敢情谢尚忽然提显荣儿子,是为了勾显荣夸自己儿子——谢尚还敢再幼稚一点吗?
谢尚却听得很高兴,不无嘚瑟地告诉道:“我娘临走时也这么说,说丰儿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见过他小时候模样的人可不多,而同龄人就更少了,显荣算是少有的一个。
想想谢尚又道:“往后天暖和了,你叫你媳妇家常多带了你儿子进来走走。”
男记三女记四。显荣儿子固全今年四岁,已是记事的年岁,正堪陪他儿子玩!
显荣闻言知道谢尚这是在给谢丰相看将来的小厮,自是求之不得,一口应承道:“是!”
比起赏钱,显荣显然更看重儿子的前途。
红枣则听得扶额:这年头还没相机,谢尚这是打算拿显荣儿子充当她儿子成长路上的人肉相机吗?
真是脑洞大破天。
不过儿子能有个玩伴,确是个好事,而她的游乐园也得有孩子游玩才有生机!
打发显荣家去后,谢尚和红枣笑道:“好了,显荣这趟算是不辱使命。”
能叫他爹满意可不容易!
红枣也笑:“这也是老爷的孝心!”
她公公身边除了谢福外还有几十个使唤人,并不差显荣这一个。
显荣过去代表的是谢尚对他爹关心孝敬的态度,属于政治正确。
谢尚好心情道:“知道爹、娘食宿周全我便放心了。接下来,咱们该商量商量儿子的事!”
“儿子的事?”红枣诧异:她成天都和儿子泡在一起。儿子有什么事是她所不知道,而谢尚知道的?
谢尚告诉道:“按常例,丰儿六岁后将搬出内院进书房念书,身边只有小厮书童服侍。”
“为了丰儿搬出去后尽快适应书房生活,这书房小厮得是他打小熟识的才好。所以这人选得早定,不能等到六岁,事到临头了再定。”
“对显荣,我是放心的,而他儿子固全的八字我也看过了,跟丰儿十分契合,没有不利妨碍!所以刚我叫他媳妇今后多带了儿子来走动,一来叫丰儿认认脸,二来咱们也摸摸丰儿的脾性。”
红枣……
谢尚话里的信息量太大,红枣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品出其中意思,有些无力吐槽:显荣儿子才几岁?就要伺候她儿子玩了?
而这,还要看八字?
红枣觉得显荣的儿子太可怜了,连个稍微平等一点的童年也没有。
但低头看看怀里胖乎乎的儿子,想到这一点子小人,六岁便要离开自己过书房寄宿生活,身边若没得一个信任倚靠的人也不行,嘴里应道:“老爷说得是。”
心里则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先看了两孩子的相处情况,再想后面的事。
总之人都是爹生妈养的,能力之内,终归不能太委屈了人家孩子!
……
二月二,雉水城县试第一场开考,李贵雨、李贵富、陈宝、陈玉下场考试。
次日二月初三第一场发榜。
李满囤一眼扫过,看到陈宝中县第五、陈玉县第九,不觉舒了口气,然后方才往下看,看两个侄子的名次。
比起侄子,李满囤内心更亲近两个外甥。
陈宝的目光从自己名字上掠过,直等看到弟弟的名字后,方才一拉陈玉,欢喜笑道:“弟弟,咱们都中了!”
真是太好了!
“是啊,我看到了!哥,你第五,我第九。只不知道贵富怎么样?”
对于兄弟同中,陈玉也是高兴。但他犹不满足,眼不离榜的继续搜寻李贵富的名字,期待他大舅哥也中,好三个人一起打脸李贵雨——看他再有脸充假道学,拿读书说事!
一应表兄弟里,陈玉最不喜地就是李贵雨。
李贵富有自知之明。他从后往前找,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第二十七名!
不过李贵富没出声,而是继续往上找兄弟们的名字。
现听到陈玉的话立刻接口道:“我也中了。不过名次掉尾,只是二十七!”
此时李满仓看到了儿子的名字,不免高兴笑道:“贵雨也中了,第十五!”
四个人,竟是全中了!
对于这个结果,李满仓还算满意。陈宝、陈玉得他大哥指点,名次比贵雨好不奇怪。
贵雨可全是凭他自己努力。
李满园见状更是哈哈大笑,兴奋击掌道:“中了,都中了,真是太好了!”
儿子、女婿、侄子、外甥,一个没落!
……
第二场,四个人也都中了。不过四人的名次发生了变化,李贵雨这回考中了县十三,高了陈玉一名,排陈玉前头去了。
李满仓见状不是一般的高兴,心说他儿子没去济南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这名次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三场考文章,陈玉一枝独秀,考了县第三,陈宝也不错,考了县十七,李贵雨却是掉了榜尾,只中了个二十九。
李贵富则掉出了前三十,只勉强中了个县五十。
对此李满仓颇有看法。
家去的路上,李满仓禁不住和李满园感叹道:“贵林若是早些把这应试作文的法子教给贵雨和贵富就好了!”
四个孩子就只贵富没中,李满仓以为李满园一准会附和自己,没想李满园轻飘飘反驳道:“告诉了,学问不到又有什么用?”
“比如谢家,至今也没个个都是秀才、举人!”
闻言李满仓有些不服气,心说谢家大房一准跟他大哥和李贵林一样把着作文章的秘法没告诉人。
不过李满仓一贯不愿与人争论,当下只一句轻声地冷笑:“呵,你倒是看得开!”
看出了李满仓的心思,李满园想想告诉道:“哥,这些年我没少往府城跑。你知道我做的是庙会生意。每逢县试、府试、院试,府城的考生学子都往寺庙烧香,所以这些年我听的看的也不少,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去岁二月十九那天,我听我旁边一个汤圆摊上吃汤圆的老者对红枣女婿那本《四书文理纲要》的评论。”
有闲钱给孩子买玩意的人带孩子出门也会给孩子买小食。摸出这个规律来的李满园庙会摆摊便就专挑馄饨摊,汤圆摊这样带桌椅板凳的饮食摊周围招揽生意。
“当时,”李满园回忆道:“几个书生也是发哥你这样的感叹,说可惜谢状元怎么才出这么一本?”
“然后那老者便说话了,说有这一本还不够?”
“自古都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谢尚这一本书讲的是致学的方法,但能由这一本举一反三,悟出他们自己想要的其他本,才算读通。若只想着死记硬背,应付科举,那真是白瞎了这本书,算是过宝山而空过——即便侥幸中了,也难再进一步。学问还是人谢状元的,没转成自己的!”
“哥,”李满园诚恳道:“这老者的话和贵林先前说的一样。贵林卡着东西不给也是叫孩子们自己参、自己悟的意思!”
“似陈玉这回能得第三,就是悟出来了!”
“我听贵富说他这回去山东,路上和陈宝陈玉同吃同住。沿途他听陈宝陈玉□□文章,都是照这个法子来的!”
李满仓……
赶车的李贵祥听到身后车厢里的谈话撇了撇嘴,心说看看人家这兄弟相处,哪似他哥,进家就跟大姑娘坐绣房似的在自己屋念书,从不跟他兄弟讲谈。
比外人还不如!
“贵富哥,”李贵祥问身边的李贵富道:“你们去山东的路上还讨论文章啊?”
李贵富笑道:“不是要县试吗?加上贵林哥也在,就由他给出题,我们几个人做。”
“车厢摇晃不能写字,我们就打腹稿,然后口头作文,相□□评……”
对于李贵雨的二十九名,李高地却很乐观,笑道:“能中就好!”
“比如满囤,先考县试时还得过三十多名。贵雨这成绩怎么说还在三十以内。后面两场贵雨你好好考,跟你大伯一样越考越好!”
李贵雨自己也挺自信:不管怎么说,仅前两场的成绩已足够他保全村学堂的差事。
“爷爷放心,”李贵雨沉着道:“我会的!”
见状李满仓不免咽下嘴边的话,心说:等等,且等贵雨考完了再提满园今儿告诉他的话。
第四场考试李贵雨印证了自己越考越好的豪言,名次前进了两名,中了第二十七。
至此李贵雨信心大增,而等看到第五场的题目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后更是禁不住笑了,这题他做过,瑰丽还替他批改过。
他只要默写下来就可。
为免乐极生悲,李贵雨还特地在草稿上先默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方才往试卷上誊写。
眼见再有两行就能完卷,李贵雨润了润毛笔,抬手欲写,忽觉鼻子发痒,不觉抽了抽鼻子,不想一串血珠随之滚出,吧嗒一声打在卷子上,溅出一大朵红梅。
李贵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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