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回春记!”家去后谢尚如此告诉红枣:“不过只来了一个大掌柜。我正好不想应酬,东西给出去,我就回来了!”
“回来好,”红枣把谢尚换下来的天马皮袍子交给丫头,转递热毛巾把子给他道:“明儿早晚都要进宫,一会吃完饭就好好歇歇。”
得到媳妇软语关心的谢尚心情舒畅,心说果然家来是对的。
红枣想想不对问道:“怎么会只是一个掌柜的出面?”
这世还是阶级社会,人是分等的,掌柜的身份和谢尚可是差了一大截。
谢尚接过媳妇递来的茶润了嗓子后方道:“这和春记的大掌柜是个秀才。”
“秀才?”红枣刷新了三观。
学士农工商。秀才虽是学里的末等,但比商还是高了几等。
“红枣,”谢尚解释道:“你有所不知。京里达官贵人多,大些的铺子图做生意方便会聘请秀才做客卿必要时代己出面谈生意。”
其实谢尚也是今儿才琢磨明白的,不过他告诉红枣的语气就跟早十年前就知道了一般笃定。
红枣闻言不免感慨:“到底是京城,天子脚下,连掌柜的都有功名在身!”
心里则不免为张乙可惜,出身奴仆,即便她现放出去也三代不能科举。
“老爷,”红枣问谢尚:“咱们家要不要请个客卿?”
谢尚沉吟道:“和春记的掌柜姓崔,看起来似崔氏的族人——只怕普通的秀才可能还不成。咱们来京不久,还是再看看吧!”
……
十五元宵节。晨起谢尚去上朝。宫门前落轿吃早饭。
看到小瓷碗里白胖圆润的汤圆,谢尚拿小勺捞起一个,张口欲吃,想想又放下问道:“明山怎么还没来?”
每次上朝明山都要来分食,今儿不来,他都不能安心吃!
显荣……
说曹操曹操到。文明山的声音瞬间传来:“大尚,我带了我家乡的五色汤圆来,你尝尝!”
五色汤圆?一听就很好吃的样子。谢尚不愿示弱,悄声问心腹:“今儿咱们家汤圆是什么馅儿的?”
今儿这么大的节,谢尚相信媳妇一定会给他惊喜。
果然显荣告诉道:“是太太给老爷特意做的奶油馅!”
闻言谢尚放了心,高声应道:“明山,你要不要尝尝我家的奶油馅汤圆?”
……
谢尚、文明山自顾说得热闹,殊不知离他俩不远的轿子里坐着孟辉。
虽然早年止步一甲失去了入翰林院的机会,孟辉却依旧没有放弃自己入阁出相的理想——宰辅是优先从翰林里出没错,但并不是全部。
他还有机会!
对于谢尚在有一个翰林爹的情况下还能中状元,连中六元,孟辉的内心其实是嫉妒的——这命也太好了。
乡试、会试、甚至连殿试竟然都是一路顺风,没遇到一个因为避嫌而有意压他名次的考官。
没错,孟辉就是那个乡试、会试都被压到第二名、第三名,殿试更是被剔出一甲,只点了个二甲第一名的倒霉蛋!
偏文无第一,他连个说理的地都没有!
因为自身的际遇,孟辉在其他人为谢尚连中六元,谢子安官升山东学政而感慨赞叹的时候为了找出谢子安父子简在帝心的根由楞是把谢子安父子的生平给梳理了一遍——他所在的礼部相关记档自然是首当其冲。
然后便翻出了历年谢子安于亿万寿节进献的马掌、水窖等寿礼——至此真相大白。
果然,孟辉心说:没有长盛不衰的运道,若有,那必是有不为人知的努力。
知晓了答案,孟辉便决定效仿谢尚父子干点实事——内阁六个位置呢,除了谢家父子的那一个,下剩的五个,他还有机会。
所以一得了蜂窝煤的消息,孟辉便打发孟杰来跟谢尚商议——煤事关京师民生,而他家有矿,他干好了必然能引起陛下注意。
今儿一早孟辉更是早早来上朝,且把轿子落在谢尚惯停的地方,就为近距离观察谢尚。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孟辉为人谨慎,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他要为和谢尚的正式见面做足准备。
看到谢尚和文明山无隔阂地换吃汤圆,孟辉暗自点头:谢尚脾性看着还好,倒是便宜他结交,只这奶油馅的元宵是个什么味儿?
“孟山,”孟辉问心腹:“奶油还能做馅?”
孟山立应道:“老爷,小人这就叫厨房试试!”
……
红枣才刚吃过早饭便听人回说吉祥庵的妙叶师太和白衣庵的如静师太来了。
红枣闻言便叫请。一时两位师太手里各提着一盏大宫灯进来,灯上画着五彩斑斓的明角麒麟,麒麟背上托着个孩子——竟是一对麒麟送子灯。
妙叶、如静看到红枣单掌曲躬道:“阿弥陀佛,谢太太慈悲为怀,福田广种,新年添子添福,心想事成!”
被人祝福是开心的事,红枣见状合十还礼道:“多谢师太!”
接过麒麟送子灯,让丫头们挂到廊下,红枣请两位师太进屋喝茶,两个师太却推辞道:“不了。今儿十五,来庵祈福的人多,且改日再来领太太的茶!”
一台法事最少五个人。红枣知她两个庙小,上台念经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便不强留,只吩咐小厮套车,送两个师太回去……
谢尚家来看到廊下挂着的送子灯禁不住笑道:“这是打哪儿送来的?”
红枣告诉道:“吉祥庵和白衣庵两位主持师太一早送来的!”
“难为她们想着!”谢尚点点头没再多说心里却想着:才只两个庵堂送灯。看来他这官还是小了!
白云庵的孩儿灯临近午时才到,谢尚见状忍不住又想:还是官小了……
饭后谢尚歇了一觉,起来后红枣想着谢尚一会儿进宫吃席便问道:“老爷,这宫里的席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开,你要不要先垫补点什么?”
闻言谢尚笑道:“早起的奶油馅汤圆还有吗?若有,倒是吃一碗吧!”
说到汤圆,谢尚想起早起的事告诉红枣道:“今儿明山带的五色汤圆,我吃着不止味道好,最难得的还是汤圆有五色,红、绿、黄、紫、白,盛在碗里跟朵五色花似的,赏心悦目。寓意也好,五色寓意五福……”
自家的汤圆虽说好吃,色面却是远远不及。
红枣一听就明白了——这确是谢尚这个雕花控的审美。
“既然老爷这么说,”红枣笑道:“那我回头请教了文太太后也试着来做!”
对于谢尚的这点小爱好,红枣愿意满足。
“老爷,”孟山把一托盘四碗元宵摆放到孟辉面前:“厨房头回尝试做奶油馅的元宵,也不知道做出来的元宵合不合口,便在做纯奶油馅的元宵时趁手做了红豆奶油、黑芝麻奶油、花生奶油馅的元宵。”
“老爷,您给品鉴品鉴!”
孟辉看似好性,其实特别鸡糟——别人是鸡蛋里面挑骨头,搁他就是鸡蛋里面挑黄白。
他是不无理取闹,但却比无理取闹的更难搞——似今儿炖蛋颜色为什么和昨儿差了一个色度的问题可比今儿炖蛋里怎么有根骨头难答多了。
作为心腹孟山摸透了他的脾气,吩咐厨房从来都是举一反三,一气备好几样给他挑拣——如此反是省事。
孟辉不言语地搁四个碗里各尝了一个后批评道:“这单奶油馅的太腻,吃起来跟喝猪油似的,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喜欢?”
“这芝麻奶油的也是,吃起来跟南边的芝麻猪油的没啥区别,华而不实!”
“红豆沙的好些,但也有限。只这花生的还罢了。晚饭就上这个吧!”
“不过老太太牙不好,”孟辉想想又道:“就再加上豆沙和黑芝麻吧!”
“算了,奶油也一起上了,凑个四四如意!”
孟辉说一句,孟山应一句——似乎他先前一点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进宫吃席吃的是一个体面——御膳房的手艺再好,也没人会放开手脚敞开吃。
事实上来赴宴的人,包括弘德帝在内都先吃过了一顿,现对着满桌菜肴,都是看得多,吃得少,如此酒过三巡,席面的菜碗却还是满的——丰盛、富足是朝廷大宴永远的主旋律,碗空盘清可不合时宜。
一场席,穿着金貂裘的谢尚喝了十二杯酒,动了十二回筷子,吃了十二根芹菜。
不过所有人都是如此,谢尚也没啥好抱怨的。
宴毕去午门看灯。已和红枣来过一回的谢尚看到扫去积雪露出本来面貌的花灯在点上万千蜡烛后所展现的那份辉煌不觉瞪大了眼睛——银河星海,莫过于此!
一时又有烟花高空绽放,火树银花一般把原已暗下来的天空照映得亮同白昼。
谢尚生平第一回见到这样的景象,不觉心说:鳌山灯会,名不虚传!
只可惜红枣不在。
明年他不用进宫,必是要同红枣来共赏这午门灯会。
弘德帝看了锦衣卫送来的孟辉找人买铁打算做蜂窝煤模具的暗报后忍不住吐槽道:“京里百多万的人,家家烧煤,怎么这么多年就没一个人想着改进改进,偏谢李氏一来,就想到了?”
李顺垂头不敢言语。
这问题难答。一般平民小户即便想到了也难达圣听,而能达圣听的都不会自己烧煤,自然无从知晓。
天知道锦衣玉食使奴唤婢的谢李氏怎么会心血来潮关心制煤?
眼见李顺不说话,弘德帝自己想想旋即便明白了。
所以,弘德帝心说:这谢李氏日常在家都是干啥?
心念转过,弘德帝赶紧制止了自己的危险思想——君不见臣妻,安排密探更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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