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李满囤拒绝接受前世的遗传学理论,红枣只能另辟蹊径。
“爹,”红枣道:“您看咱这庄子虽然庄仆不少,但其中识字的却没几个。您看您想再开两个铺子都开不出来。”
闻言李满囤看一眼王氏说道:“你娘就是认了字,也不能开铺子啊!”
“是不能开铺子!”对于这一点,红枣也是认同:“但娘可以帮你看账本,帮你核账,帮你管家啊!”
自从看了《大诰》里有家仆昧主人财务的案例后,李满囤再看余庄头给送来的账本便就细致了不少——他现要核实每一份收入和支出。
李满囤盘账并不是不放心余庄头,他只是想做一个英明睿智的主人。
《大诰》里说了奴仆多是小人,主人糊涂就会助长小人的私心从而导致家宅不宁。故而主人必须明察秋毫才能让奴仆们敬服,家宅安宁。
如果,李满囤禁不住想,王氏识字,能帮他看账本,那么她就能帮他分担月底铺子盘账的工作。现今他只一个铺子,他每每账算错了,都要自己重算半天,也没个人能一起商量,而不久将来,他会有三个铺子,三个账本,想想就觉得头大。
红枣聪明,李满囤想,学了识字和算账,马上就能给自己帮忙。但红枣迟早是人家的人,她嫁人后,自己岂不是又没人给帮忙了?
所以王氏即便蠢笨,但只要认了字,多少也能给自己帮些忙。横竖红枣还在家十年呢,这么长时间,够王氏认识不少字了。
至于让儿子给帮忙,李满囤则是连想都没想——他儿子可是要考科举的,哪里能为这些俗务分心?
“成!”李满囤点头道:“看账记账,只要学《千字文》和算盘就行了,这两个,我都会。”
“不过,红枣”李满囤话锋一转:“你娘没你聪明。所以我先教你。至于你娘,就让她先在旁边听着,能学多少就学多少。不急!”
红枣一听就不乐意了。子都说了有教无类。她爹这个连念个《大学》都不会断句的半桶水竟然还嘲笑她娘不够聪明?这不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吗?
不过,红枣转念一想,就呵呵了——前世的科学研究早就表明学习语言文字,女人比男人更有优势,所以,她不着急,她等着她娘自己打脸她爹。
王氏因见过男人挠头算账,故而她对自己学认字和算盘实没一点信心,但她又极希望自己能给男人帮衬——两难间,她耳听李满囤说不急,自是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她先照着男人说的在一旁听着,王氏如此想,她先看看这认字到底有多难,然后再做后续打算。
红枣她也看见她娘对于她爹明晃晃的蔑视,不以为怒反以为喜,也是无奈。
自古都是严师出高徒。眼见这教的师傅对学生压根没要求,而学生自己也不求上进——这学生的学习,还能好吗?
她还咋看她娘打脸她爹?
所以,这样不行!
细思一刻,红枣终思出一个杀手锏来。
“爹,您教娘认字,怎么能让娘能学多少是多少呢?别忘了,娘还怀着弟弟呢?而弟弟现在都已经会动了。”
“所以你教娘认字的时候,说不定弟弟也在听呢。如果这时候不管是您不认真教,还是娘也不认真学,耽误的可都是弟弟!”
李满囤……
王氏……
自从得了老北庄之后,李满囤和王氏两个人的人生理想也就剩下生儿子和供儿子科举考秀才这两件事儿了。
故而他两个现听得红枣如此说,竟是和先前移桃树一样一点没犹豫地竟就信了——还在母胎里的胎儿学认字虽然听起来新鲜,但是万一是真的呢?
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意思,李满囤和王氏立刻就端正了认字的教学/学习态度。
至此,红枣方才满意。
李满囤拎回家的一包袱里除了《四集注》外,还有《百家姓》《千字文》和《增广贤文》三本识字启蒙,以及《龙文鞭影》和《幼学琼林》两本举业启蒙。
就这几本,整花了李满囤二十吊大钱,都够城里买半个宅子了!
听了这价钱,不说王氏了,就是红枣也心肝颤了好几颤––怪不得古人说“中自有黄金屋”呢(大雾),这城里的砖瓦宅子压根就换不到几本啊!
翻开新买的《千字文》,李满囤教红枣和王氏认“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这八个字。
红枣瞧这八个字里只黄字和前世的简体字有一横的差异,当下便就学会了。
而王氏则作为一个连横竖笔划都没听说过的真文盲,一气学这八个字,便就有些费力。
贵,李满囤舍不得多用——这他还打算留给儿子用呢,故而就想拿笔把八个字搁纸上写一遍,然后再拿给王氏和红枣认。
铺纸、研磨、润笔,李满囤架子摆得极似一回事,但落在纸上的纸,却让红枣大出意外––她爹写的“黄”字歪歪扭扭不说,竟然还少了一笔––这在简体字算对,但于繁体字,就是个错别字啊!
“爹,你写的这个黄字,不对,中间漏掉了一短横。”
“哪里?”李满囤看看、又看自己的字,愣是没看出来。
没办法,红枣只好拿过笔,自己给写了一个极大的黄字,然后方道:“中间这里,爹,你仔细看。”
经红枣如此说,李满囤方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脸立刻就红了––感情这些年,他这个“黄”字就没写对过!
幸而李满囤天生一副老红皮,一时羞惭,红了脸,红枣也没能看出。
如果说“黄”字少一笔还能算是意外,那么“荒”字多一点呢?看着她爹李满囤写错了“荒”字后一无所知地收笔、吹墨,红枣只得又出言提醒道:“爹,‘荒’字的这里多了一点!”
于是,李满囤的脸又红了。
看着男人八个字写错了两个,一旁坐着的王氏对于自己能学会认字却是添了不少自信——在红枣指出第一个“黄”字少一笔时,王氏就根据红枣的指点自己看了出来,而第二个字,王氏更是在李满囤落笔那个点时就看出来了。
不过王氏啥也没说。男人爱面子,她得给男人留面子。而红枣则是无碍——男人从不跟闺女置气!
好好的一张纸因为写错了两个字而多了两个墨团,李满囤觉得难看,便准备扯了丢弃,然后重写。
王氏见状赶紧拦住:“这纸别丢,你拿给我。我拿剪刀把这有字的纸按格子剪了,然后拿线缝起来,不就能当本小点的用吗?”
李满囤听着有道理,就依言把纸给了王氏——纸墨也都很贵,在能圆住面子的情况下,李满囤还是那个节俭的李满囤。
看到王氏把写着字的纸按照格子剪成半个巴掌大点纸片,然后又拿针缝起来,红枣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前世幼儿园小朋友揣口袋里的识字卡片吗?
口袋、简体黄,红枣禁不住有一瞬间的怀疑:其实她的爹娘也是有前世记忆的吧!
唐诗里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自清明之后,便是连绵的阴雨天。
这样的天,盖不了房,李满囤便就在家继续教王氏和红枣认字。
红枣本以为她有简体字的基础,现学个繁体字,还不是手到擒来结果没想到才第一页第二行就为“閏餘成歲,律呂調陽”这句话中的“餘歲”给难住了。
比如“餘”这个字,红枣以为应该对应简体字的“馀”,但馀这个字红枣压根没见过。
于是红枣便问李满囤:“爹,这个餘字是啥意思啊?”
“这是餘钱的馀,就是钱多,剩钱的意思!”
红枣眨眨眼,又问:“余庄头是不是就是姓这个餘?”
“不是,余庄头的姓是这个余。”说着话,李满囤提起笔搁纸上写了一个“余”字。
看着纸上并排的两个字,红枣方问出自己的疑问:“爹,这两个字,意思到底有啥区别呀?”
这下李满囤傻眼了––“餘”字是《千字文》里的字,“余”则是《百家姓》里的姓氏。学堂老师讲“余”这个姓时倒是说过这个姓是从“家有余钱”来的。但《千字文》和《百家姓》老师是分开来讲的,故而老师从没教过,两个字意思有啥区别。
红枣眼见她爹这样能如何?她只能裁了些纸,然后又央她娘王氏给她也订了个生字本。红枣准备把她不认识的,而且她爹也说不清楚的字先记在上面––太贵,红枣也舍不得在上面拿毛笔记号。
幼年的红枣也曾练习过毛笔字。毛笔字是小学毕业统考科目。因当时人都信奉“赢在起跑线上”——啥功课都给孩子提前学,故红枣还在念幼儿园呢,红枣她妈就给红枣报了法班,让红枣去学毛笔字。
如此几年,等到红枣八岁的时侯,她写的一张“学海无涯”条幅还曾经挂在市少年宫展览过。但后来随着计算机的普及,红枣一手为高考而练习出来的“行水体”钢笔字都已是昨日黄花,就遑论这幼小阶段才习过的毛笔字了。
红枣让她爹李满囤给她写“餘”和
“歲”这两个生字,结果没想他爹那两字的笔画扭曲程度比昨天的“黄”字还更甚––简直和金庸笔下的韦小宝有得一拼。
她爹,红枣心说,真念过?
面对自己写出来的字,李满囤也是无奈。
他小时候念时笔墨有限,练写字都是沙盘。现家里虽有笔墨,但不拘是铺子里的收支还是庄租都有余庄头写清条目给送来,他只要照样复核好数目后收好就行,压根就不必亲自记账。所以,这笔墨从购买至今,李满囤都用得有限。
“呵,红枣,”李满囤干笑着给自己挽尊道:“这个认字呢,都得有个沙盘,爹去给你和你娘都做一个啊!”
毛笔字教不了,李满囤就只能转向自己熟悉的沙盘了。
“沙盘?”红枣想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她见过李贵雨有一个。
“是啊,”李满囤比划:“一个木盒子,里面装上黄沙。”
“用时拿水把沙子打湿,然后拿根筷子当笔,就能写字了。”
“你记得吧?你贵雨哥哥就有一个。”
“沙盘写字,不用纸墨,不仅便宜,且因为筷子硬,好用力,比毛笔好写多了。”
李满囤对自己拿沙盘写字还是极有信心的,毕竟是得过先生夸奖的。
不就是硬笔和软笔的区别吗?红枣懂。
不过,红枣可不打算拿沙盘练字。
既然,红枣想:这世界的主流是毛笔字,她练习硬笔字有个屁用。圣人(大雾)都说了“学以致用”,她学写字,就得学能用上的毛笔字。
不过,这世的纸墨确实不是一般的贵。红枣想了想,便另拿一支毛笔,蘸上桌上磨墨用的井水,就搁堂屋的红木圆桌上写了一个“馀”
字。
想当年颜真卿能拿水练字练出颜体来,红枣觉得自己东施效颦,只是习个字迹工整而已,一准没有问题。
“爹,”红枣叫李满囤道:“你看,我拿水当墨学写字,可以吗?”
当然可以,简直太可以了!李满囤惊叹地看着桌面上的字,然后便伸手去摸红枣的脑袋––他想知道他丫头的脑袋都是咋长的他当年咋就想不到这个法子,以致把功夫都花在了沙盘上。
再一次的,李满囤可惜红枣不是个儿子,不然,有家里这些钱财供养,十之八九能考个秀才,甚至举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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