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宅吃完饭回到自家,红枣立喝了碗茶后,方才脱掉了棉袍,改穿了棉背心,然后又在外穿了一件罩衣后出房寻她娘王氏。
在家喝惯了开水,现再喝老宅躺罐里的水,红枣便就觉得水里有一股怪味,再喝不下去。
李满囤进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往炕洞里添柴,把火通大。但想要整个屋全热起来,至少也得一个时辰。所以,在脱了棉袍后,王氏也在家常袄子上加了棉背心。
王氏越穿棉背心越觉得合心。她打算明年冬节,给自己做件下摆到大腿中间的中长棉背心。她上次在绣纺看到了这个款式,只是当时不知道做什么用。现在她知道了绣纺的衣裳都是各有用处,只是以前自家穷,自己见识少,穿不上,不会穿罢了。
红枣在西房寻到王氏,直言道:“娘,今晚咱家也吃白切羊肉吧。”
“和爷爷家一样,不带汤干切,然后加蒜和酱油做浇头。”
“中午,贵富哥哥和玉凤姐姐抢太快了,我都没吃上几块。”
王氏也觉得老宅中午的白切羊肉味道极好,当下就笑道:“好。”
“咱们晚上就吃白切羊肉。”
“酱油,咱家有,就是青蒜,咱地窖里也还有一点,一会儿让你爹取些出来。”
晚饭敲定,红枣方觉满意。
冬节过后,李满囤彻底地闲了下来。不过老北庄的庄仆还不得闲。他们中女人得纺纱织布,而男人也得在工房剥树皮,锯木头,修补农具。加上今冬庄里养了羊,每户人家还得轮流在日头出来的时候把羊赶到荒地里吃草,打扫羊圈,堆积羊粪做肥。
李满囤瞧庄里的男人每天往返三块荒地干活,中间连个歇脚的地方也没有––他们的女人连带孩子白天都在工房干活,故他们自个家里白天没人,炕就舍不得烧,便即就动了恻隐之心。
李满囤苦出身。他知道寒冬腊月想个暖地想口热水的滋味。他和余庄头商量了商量,便即就许了庄仆把家从地里搬到三块荒地上,以就近照顾羊群。
只今年地冻住了,得等明年开春了再说。
余庄头闻言自是高兴,心里暗自盘算,今年家里因为给老爷家帮忙,加上卖黄花,多攒了三吊钱。明年开春,再求求老爷,使他许自己买两船石头和一船砖瓦,自己也修个石头房住。
执着的李满囤在天气好的时候,会进城去寻朱中人问问房子的事。先前瞧过几处,李满囤都觉得房子实在太小––住惯了村里大宅子的李满囤,实在受不了城里那种隔墙有耳的紧仄,便即又托了朱中人寻大宅。
朱中人问明白李满囤的想法,知道他竟舍得出100吊钱买宅子,便就和他约了十一月初八给信––朱中人平素只牵手三四十两的宅子,手里并没有大宅房源,他还得先去打听打听。
十一月初八,李满囤如约在北城外的茶馆寻到了朱中人,然后便即跟着朱中人看了三处宅子。
三处宅子都在城南,虽说都不在南街上,但统共就方圆三里的小城,即便不在街面上,也没离得太远。
三处宅子中,最大的那处宅子靠近南城门,有近两亩地。因为地大,房屋就修得方正。三进的院子,进门处的门堂和倒座就是各五间七架梁房屋,然后前后两处正房也都是五间七架梁大屋,正房的左右又有三间厢房和一间耳房,后门连着围墙,又有七间屋,比大门还多两间,所以这院子,竟有四十三间房屋和前后两个大院。李满囤一见这房就上了心––不止房多房大,还有地方种菜。这处宅子作价95两。
第二个宅子,则小一些,只有一亩半地,但胜在地方好,宅子的后门与孔庙和县学就隔了一条河。河上有两座能行车马的石拱桥,交通极为便利。宅子的大门开在百岁巷巷口,不过大门堂只有三间五架梁房屋。大门进来,就是主院。主院的倒座南房虽是七架梁大房,但也只有三间,正房倒是有五间大房。正院并没有厢房,故整个前院就只这八间房屋。
二进院倒还齐整,有五间正房和左右厢房各五间不算,还有一口井,不过并没有耳房。正院后的围墙连着后门,也是搭墙建了五间房。所以,这宅子统共也有三十一间房屋。这宅子作价105两。
李满囤对这宅子的位置满意、房屋虽说少些,但以他家人口也是够住。李满囤不满意的只是这宅子地基比前一处宅子小,格局也不够方正齐整,屋子也旧,而价钱竟还比前一处贵了十两。
两处宅子各有优劣,李满囤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至于第三处宅子,压根就是朱中人找来凑数的。现朱中人见李满囤看了两处都挺满意,心底已在两处宅子间做抉择,便就绝口不提第三处房屋的事,口里只说让他回家和家人商量商量,明天给他回头就行。
李满囤回家跟王氏说了两处房子的优劣,然后又问王氏意见。
王氏能有啥意见她连买件700钱的中长棉背心都还想等到明年冬节,面对这价值百两的宅子,她又如何敢有主意?
所以,王氏嘴上只说:“当家的,这事儿还得你拿主意。”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知道啥?”
红枣不爱听王氏拿性别说事,当即说道:“爹,这有啥好犹豫的。”
“当然是县学对面的宅子啊!”
买宅子,首当其冲的是地段!
住城门口算怎么回事?万一有点事,比如造反、打仗啥的,那地就是战场。所以,就是为了自家人身安全,也得买城中心县衙附近啊!
“爹,”红枣劝他爹:“我听人说,每年县令大人都在孔庙主持县试。”
“我觉着咱家只要多花十两,就能不出门见到县令大人,挺值。”
经红枣这么一说,李满囤也觉得有道理。比如村里的磨坊是孔庙,他爹宅子的位置就相当于孔庙对面,他现在的宅子就相当于南城门,虽说他家走到磨坊也不算远,也就一里来地,但这一里来地却隔了村里的消息––自冬节以来,他家四周围的雪地就没踏过别人的脚印。
被遗忘的感觉并不好受,李满囤想着冬节前去磨坊被拒的事––如果他还住在老宅,他一准早得到消息,赶早去排队了,比如满仓那样。
如果可以,现在的李满囤愿意加二十吊钱搬住到村子中间去––所以,没啥好再想的,李满囤决定了,他就买县学对面百岁巷的宅子。
依旧去柴房挖了缸,李满囤把银子取出来数了数,还有250两。
钱花得可真快啊,430两,眨眼就花出去了180两。而且,马上还要再花105两。李满囤感叹着数出20个元宝放回缸内。这钱,李满囤不打算再花用。往后,这银子就是压宅银,只能加,不能减。
十一月初九,李满囤揣着一百五十两银子去找朱中人。他先跟朱中人确定了百岁巷的房子,朱中人闻言就笑了:“李爷,您眼光是这个!”
说着话,朱中人翘起了大拇指。“那百岁巷的房子虽说旧了些,但那处的风水着实养人,那边的宅子前后出了好几个百岁老人。”
“所以才叫百岁巷。”
“真的?”李满囤喜出望外,风水他不懂,但耳听那巷子有人能活过百岁,便知这地方绝对不差。
似他们高庄村,建村五十年来活最大岁数的,就是他爷爷,78岁。想他爷爷自70岁后每年过寿便已被人赞为“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人活100岁,李满囤想象不出这得是多大的福分!
说好话,朱中人便准备带李满囤去找房主,结果却听李满囤问道:“朱中人,你上次说的北门外的小铺子,还在吗?”
“我想瞧瞧!”
“嗯”朱中人闻言一愣,转即笑道:“在的。近来看过的几波人都想压价,房主只咬死了三十吊,不肯降价。所以,几方人都僵住了。”
朱中人领了李满囤去找屋主瞧房。李满囤见那铺子离北城门极近,混杂在北街西侧一排铺子中间,一点也不起眼。不过,这铺子说是只一个门脸,但实际却比一般的单间要宽那么三尺。
铺子门现关着,进出只是铺子南边开的一个三尺的小门。
李满囤一看就明白了,这门堂改建的铺面,已经最大限度的利用了地方。只是这样一来,这牛车就进不来了。
由于是改建,店铺的后墙直接搭在了后面三间屋的东墙上。店铺的后门也就开在那扩建出来的三尺后墙上。
从店铺后门进了铺子,铺子的进深才十二尺,远不及十五尺的面宽。不过,李满囤不在乎这个,他只是要个小铺子可以卖东西而已。
三间向阳屋也不大,都是面宽十尺,进深十二尺的五架梁的小房。三间房,中间堂屋,两边都是房间,临南窗都铺了炕。不过炕洞都开在南墙外,显见得也是改建过了。
三间向阳屋的南边果然如朱中人所说,六尺外就是别家的后墙。墙上还披着房檐,显见得邻居家的雨水都将下到这个院子。
不过,屋的西边倒是有个12尺见方的小天井,可以晒晒东西。
李满囤想,这天井靠墙搭个棚子,就可以堆柴火,烧火做饭了。
似这样一个狭窄仄逼的小宅子,要30吊,确不是一般的贵。但奈何李满囤实在想得个铺子,当下便咬牙道:“朱中人,铺子,我要了。”
朱中人闻言大喜,立领了李满囤和屋主去了衙门,办了过户。李满囤交了三十两的房钱和900钱的契税,拿到了铺子的房契和钥匙。
拿到房契后,李满囤依规矩给了朱中人900文的中人费,而卖家给了朱中人一吊500钱。
朱中人得了钱,极其高兴,和李满囤在街边随便吃了碗面,便就又领了李满囤去南城寻了百岁巷宅子的屋主一起去衙门办了过户。这次李满囤交了105两的购房费和3两150文的契税。然后又给朱中人3两150文的中人费。屋主也与了朱中人5两250文的中人费。
朱中人一天成交两套宅子,入账近十一两,自是欢喜异常,趁兴就问李满囤这一宅一铺是否要出租。
李满囤房子刚到手,哪里愿意出租,便即说他先瞧瞧,若是出租一定找朱中人帮忙。
朱中人闻言也不在意,只说后会有期,便自走了。
李满囤则先去杂货铺买了好几把铜锁。
买好锁,李满囤去百岁巷宅子拿钥匙开了锁,进门后又把大门自里插上,然后把宅子里的房间都打开瞧了一遍,确认加上家什就能住人,方才给大门换了新锁重新锁上。
接着,李满囤有去北城门口的铺子,把大门锁、堂屋门锁,以及铺子后门锁都换了,方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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