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已经做错了事情,今生再也不能错过,他不能再懦弱,不能再后退,无论如何也该护住相宜,前世她吃了那么多苦,今生不该再重蹈覆辙。
“无论如何,我都该试试。”他捏了捏拳头,飞快的往自己院子走了过去。
第二日,江陵学堂里有几个人过来找嘉懋的二叔容中愍,众人在外院书房里说得眉飞色舞,忽然间想起了嘉懋来:“你那大侄子可在府里?不如喊他来一道谈文说道。”
嘉懋在江陵学堂里很有名气,不仅仅是因着出身江陵容家,最主要的是他的出色,年仅七岁便进了学,这已经够让让人侧目的了,在学堂里他经常受夫子夸奖,都说他做出的文章那是三十年的老秀才都比不上的呢。
“我倒将嘉懋给忘记了。”容二爷赶紧吩咐自己的长随去喊嘉懋:“告诉大少爷,江陵学堂里的同窗过来了。”
嘉懋得了这个信,心中砰砰的跳得厉害,今日上午他打发小厮出去找了一个同窗,用他二叔的名义请他邀些人过来聚聚,没想到真有人过来了。
容大奶奶听着说嘉懋的同窗来了,很是高兴:“嘉懋,你不是说整日里在园子里气闷?不如出去跟你那些同窗说说话儿。”
嘉懋神色淡淡的应了一声,举步往外边走了去,步子不急不缓,可一颗心却似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走出晴雪园,他朝小厮瞪了瞪眼睛,摸出一块碎银子:“快去,将我昨日收拾好的包袱提着出大门那边等我,这个给那看门的,就说你要回去送件衣裳给你老子娘穿,保准他不会拦着你。”
走到了二门,看门的婆子笑得欢实:“大少爷要去外院?”
嘉懋只是点点头,迈步走了出去,紫色的云锦长跑在那朱红色的门槛拖着,忽然混成了一种颜色。
到了书房那边,一干同窗正与容二爷说得高兴,见着嘉懋过来更是开心:“嘉懋过来了,快些来坐。”
坐到一处,说的不外乎是些破立之术,众人拿了时下的文章不住的分析,从这破题到立意,一个个各抒己见。有人还带了一本三十年科考文章精选过来,选了差不多三百篇文章合订在一处,厚厚的一大沓,都快赶上青砖那般厚。
嘉懋瞧着那本书,心中得意,这书是收集了前边三十年的文章,他可是连后边十来年的科考题目都知道哪。他可不能说出口,先闷着在心里,等着明年自己参加秋闱的时候就能一鸣惊人了。
众人拿着文章反反复复的揣摩研究,说说笑笑的,不多时便已经过了申时。嘉懋望了一眼容二爷:“二叔,不如今日侄子做东,请各位同窗到外边锦绣楼去用晚饭?”
容二爷哈哈一笑:“如何能让你来出银子?你是要扫了二叔的脸?”
“我是想着二婶娘回华阳去了,担心二叔身上没银子哪。”嘉懋朝容二爷欠了欠身子:“既然二叔有银子,那自然是二叔来做东了。”
众人听着说有晚饭吃,更是高兴,站了起来,跟着容二爷与嘉懋一道外容府外边去了。
一脚踏出容府大门,嘉懋这才安心了不少,眼睛往旁边看了看,就见自己的小厮正拎了个包袱站在门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着自己。嘉懋招了招手将他喊了过来:“你先去雇辆马车,到锦绣楼那边等我,我陪着他们用了饭就下来。”
小厮点点头,拎着包袱飞快的走了,嘉懋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来。
烛台上边明烛烧得正旺,红彤彤的吐出了花来。数排蜡烛将屋子照得亮堂堂的,就连站在里边的丫鬟们脸上都涂了一层明黄色的油彩一般。
容大奶奶微微笑着看了看奶娘手中的冬华,她玩了大半天,已经累了,此时合上眼睛睡着了,金枝拿了一床波斯国来的细绒羊毛毯子给她盖着,睡得十分香甜,小脸蛋红扑扑的,就如搽了胭脂。
“奶奶,奶奶!”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婆子飞奔着进来:“大少爷现儿还没回来!”
“什么?”容大奶奶有几分惊奇:“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未回来?不是说跟他二叔到锦绣楼去用饭了?再等等,指不定跟那些同窗喝酒聊天忘记时辰了。”
婆子喘了一口气道:“可是二爷已经回来了!”
“什么?”容大奶奶坐直了身子:“二爷已经回来了?那你有没有问过二爷,大少爷去了哪里?”
“二爷说大少爷先离了席,他也曾朝窗户外边瞅了瞅,见着大少爷的小厮拎了个大包站在锦绣楼下边,这才放了心的。”婆子一脸惊慌:“可是大少爷压根没有回来!”
“好哇,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容大奶奶板起脸来,又是生气又是担心,不消说,嘉懋肯定是去华阳了!自己让人将马厩给看住了,那他是怎么去的?难道是雇了马车不成?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容大奶奶赶紧走到神龛前边,低头合手,喃喃的念起经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黎明格外宁静,忽然“吱呀”的一声,这份宁静便被打破。
顷刻间鸡鸣狗吠之声相闻,热闹得紧,一家农舍的大门打开,从里边走出了几个人人来。走在最前边的是一位穿着紫色云锦长袍的公子,身边跟着一个小厮,他身后跟了一对年迈的老夫妻,满脸都是笑:“公子,再往前边去二十里,就到华阳了。”
嘉懋拱了拱手:“多谢两位老人家。”
老夫妻连忙摆手:“公子实在太客气了,借宿一晚,还给了半两银子,我们收了都觉得实在不好意思哪。”
“没事没事,二老别太惦记这事,我们家大少爷素来大方。”小厮连忙帮着嘉懋作答,才一转头,就见嘉懋已经钻进了马车里边。
从江陵去华阳有些远,差不多赶了四日路程才到华阳,马车进城已经是快到辰时,嘉懋望着远远的一线城墙,心中一阵阵甜。
有八个月没见到过她了,嘉懋板着手指头算,不知道相宜长高了多少,最近过得如何。他安排在华阳的那长随将相宜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可他却总觉得还不够,只盼着能到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听着她的笑语,才能放得心下。
马车进了城,长驱直入到了城南,听说是来找骆小姐的,那门房摇了摇头:“姑娘已经出去了。”
“出去了?”嘉懋有几分吃惊:“她去了哪里?”
“自然是去了城北的茶园。”那门房咧嘴笑道:“初六开始,我们家姑娘就开始到那边忙去了,就等着开春搬到茶园那边去住了。”
去茶园住?嘉懋只觉得有些不敢相信,他听说了相宜买茶园的事情,可却没想到相宜竟然打算搬到茶园去住。茶园那些地方,是能住人的不成?山风大,春天遇着阴雨天气,肯定还会处处漏水,一想到这些,嘉懋的眉头便皱了起来,他可得好好劝劝相宜,她那瘦小的身板,怎么能禁得住风雨?
“快些,去城北。”心心念念的想着她,唯恐去晚了相宜就会被山风刮跑了一把,嘉懋心中紧张得快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是这般在乎着她。
茶园里一片萧败的景色,才正月初八,春风还没来得及送过山来,整个茶园里呈现出一种灰绿的颜色,有些叶片上还有着斑驳的褐色痕迹。茶园的围墙有些低矮,大门却还是留出些宽度,站在门口朝里边一望,就见挤挤密密的茶树丛中,有几进屋子,白色的墙面黑色的盖瓦,整整齐齐的伫立在一片灰绿之中。
地面上有些泥泞,嘉懋撩起云锦袍子,在腰间挽了个结,这才小心翼翼的选着干净地方往前边走了过去。茶树差不多到他的肩膀那般高矮,树与树之间只留了一条一个人过身的小路,嘉懋从茶树里穿了过去,远远的望着,就像是在坐船漂洋过海一般。
小厮在前边替嘉懋开路,拨开茶树枝子,一只手拿了根棍子在地上敲打着:“这时候也不知道有蛇出来没有。”
嘉懋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仔细一想,这蛇出来还早,现在正月的天气,到处都还是冰天雪地,蛇又如何会爬出来。他冲着小厮皱了皱眉:“净会乱说,以后小爷不带你出来了。”
小厮这才停了嘴,将手里的棍子扔开,两步奔到了那几进屋子面前,拍了拍门:“有人在吗?”
从大门后边探出一个脑袋来:“你们找谁?”
“我们找骆小姐,她在里边吗?”嘉懋赶着上前来,站到了台阶上,将云锦袍子放了下来,华贵的紫色在那灰色的墙面前格外鲜亮。
那人见着嘉懋是个贵介公子,脸上露出了笑容来:“我们家姑娘去茶园里边干活了。”
“茶园里干活?”嘉懋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哪边?劳请带我过去瞧瞧。”
那人手往南边指了指:“今日听说是要去给南边的茶树剪树枝,公子自己去找找罢,我还有活要干呢。”
没有办法,嘉懋只能由长随陪着,顺着南边山坡走了过去。
南边的茶树似乎更高了些,走在树丛里,只能见着前边几尺之远的地方。嘉懋的目光在那一片灰绿里穿过来望过去,始终没见着有什么身影。
小厮抱怨了一声:“这是去了哪里?怎么走这么远还不见人吶?”
话音刚落,就听着不远处有了说话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响起,可眼睛却望不见人的身子。嘉懋来了劲头:“啰嗦什么,快些走!不该就是在前边了?”
扑腾腾的飞起几只惊鸟,洒落了一阵振翅的声响,茶园仿佛生动起来,就听着那边有人在细细的唱着歌:“茶山上的那个小阿妹,模样俏来十指尖……”
“相宜!”嘉懋大声喊了一句,就听着余音袅袅,不住的回旋着。
“谁找我家姑娘?”这回答倒是十分清脆响亮,嘉懋站在那里,见着树影晃动,忽然从路的左边走出来一个背着竹篓的少女来。
“容大少爷!”连翘很是惊讶:“怎么来这里了?”
“我来金玉坊巡查,顺便来找骆小姐。”嘉懋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找了个借口:“她在哪里呢?怎么跑到茶园里来住了?”
连翘指了指茶树一侧:“我们家姑娘正在剪枝子哪!”
嘉懋跟着连翘往树丛里钻,低着头从茶树下边绕来绕去,绕了好一段路程,才见着那边有几个人,每人手中拿着一把大剪子,正在忙着剪去枯枝,地上落了一地的细碎枝条,棕褐色与灰白色,纵横交错。
“相宜!”嘉懋热切的喊了一声,眼睛停在那穿着蓝灰色棉袍的少女身上,心中一阵温暖,早先的辛苦不翼而飞。
相宜从树下转过脸来,在暗绿的茶树衬托下,洁白如玉的脸颊更是温润如玉,她浅浅一笑,嘴唇边露出两个梨涡:“嘉懋,你怎么来了?”
嘉懋走过去,从相宜手里将剪刀拿下:“你怎么能来做这事情呢?”他一把攥住她的手看了看,虎口那边有一个水泡,隐约的透明颜色,里边的水似乎还在流动:“你自己瞧瞧,你这双手,可是干这粗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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