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王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毕竟此次参加的人太多了。
姬霄主管御神司,这么多年来,月王不在的日子,他也负责打理扶苍政事,不过他向来不太爱管这些俗务,也不太想搭理那丫头回王宫之后的一些胡闹之举,便将此事交给了下面的人去经手。
杨轻寒的眼睛也逐渐好了起来,渐渐的,也能看清楚一米之外的东西了。
她能看见的第一件事便是见姬霄。
那日,也是在明华殿。
大夫将她眼前的纱布揭开,柔光徐徐透进殿内。
她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
往日里的黑暗消失不见,她刚开始只是模模糊糊的看见殿内装饰,轻纱帘幔,珠帘高悬,帘后,高大的山水屏风将整个大殿一分为二,中间,放着一鼎半人高的兽首铜香炉。
香炉内,熏香袅袅上升。
就在那盘旋向上的雾气里,她一点一点看见了姬霄的脸。
高眉深目,飞眉入鬓,薄唇微抿,一双深邃精致的眼睛冬日幽泉一般平静。
一身玄墨色鸟兽锦衣,金丝绣纹,银纹滚边的衣襟簇拥着他修长的脖颈,领峰划过喉结的位置,生生显出几分禁欲的清冷感来。
看着他那张俊美得如同天上谪仙的脸,她只觉得心跳加快,眼眶慢慢的湿了。
原以为,他应当已经是个好几百岁的老头子了,却没想,他非但年轻俊美,而且还长得和辛缜一模一样。
“阿缜!”
她几个快步,奔向他。
姬霄仍旧是温柔的笑,适当的与她保持着距离,“殿下,臣已经说过了,臣不是阿缜,臣是姬霄。”
杨轻寒眼里含着泪光,可怜而又委屈的仰着头,“可我总觉得你熟悉。”
姬霄嘴角微翘,显出几分温柔宠溺来,可即便如此笑着,他身上的气质依旧不染尘埃。
“臣一直守在扶苍王城等候殿下归来,殿下自然会觉得臣熟悉。”
杨轻寒吸了吸鼻子,努力克制着心底的情绪,摇头道,“不是那种熟悉,是好像很多年很多年前,我就见过你那样的熟悉。”
姬霄低眸,凝向女子发红的眼睛,那双眼,眼底清澈干净得可怕。
他只觉得心中微颤,忽然避开她的视线,道,“陛下,自重。”
杨轻寒淡淡的翘起嘴角,落寞的垂下了长睫,“姬霄,我知道你不是他。”
姬霄嘴角荡开一个弧度,父亲一般,怜爱的摸摸她的头顶,“殿下知道便好。”
杨轻寒抬起头,徐徐道,“你只是和他长得极像,之前我看不见,总以为你是他,现在我看见了,其实,你们之间也有不相同的地方。”
姬霄十分耐心的问,“殿下能否说说,我们哪里不同?”
杨轻寒扯了扯嘴角,“阿缜为人已然足够沉稳,而你,端庄淡漠,性子淡泊,看似多情,实则无情,万事万物于你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你没有任何在乎的东西,你的心比任何人都要冷都要淡都要无谓。”
姬霄笑了笑,“殿下说得没错,姬霄活着,别无所求,别无所爱,只是为了守护扶苍而已。”
杨轻寒心情有些复杂。
她进王宫不久,便听杨姑姑说起一些扶苍旧事。
扶苍的神女是天定的,上一任神女沧澜很小就被姬霄带进了王宫成为月王,那时的姬霄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模样,神仙样貌,神仙心性,心里除了苍生,没有任何女子。
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大。
沧澜没有朋友,孤独一人生活在王宫里,陪她长大的,只有姬霄。
所以,她不可自拔的喜欢上了他,一心只想娶他做王夫。
可姬霄无心无情,心性清冷,并不爱她。
为此,单箭头的沧澜无法无天,变得嚣张跋扈,变得疯狂偏执,做了许多出格的事来引起姬霄的关注,她养面首,祸乱后宫,囚禁他,自杀,离宫出走诸如此类种种。
可每每只需姬霄亲自出面去见她,她便会抖落一身的刺,做回他眼里的乖孩子。
就这么样过了不知道多少年。
有一日,从来没有得到过姬霄回应的沧澜便从王宫里消失了,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姬霄向外宣布说神女羽化成仙,等时机成熟,自然会再次降临扶苍。
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约定,扶苍百姓等了很多年。
“她们都说我喜欢你,而你却看都不看我一眼。”
杨轻寒没好气的看向他。
姬霄亦笑,俊美无俦的脸上不染凡尘,“殿下只是孩子气,需要陪伴,需要爱,并不是真心喜欢什么人。”
杨轻寒眉眼微挑,“是么?”
在他眼里,她永远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姬霄宠溺的摸摸她的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永远圣洁,永远光风霁月,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祇,无底线的包容着她的骄纵,“殿下,这次闹够了便住手吧,你已经长大了,要乖,要懂事。”
“我没有闹。”
“所以殿下真的要选王夫?”
“嗯,没错,我要选的那个人,一心一意只爱我。”
姬霄淡淡抿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纯白的小脸,似乎在嘲笑她的幼稚,又似乎在可怜她的胡闹最终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怀着悲悯的眼神看她,“殿下还只是个孩子,不会明白什么才叫真心喜欢一个人。”
杨轻寒莞尔一笑,将他的大手拂开,“谁说我不明白什么叫真心喜欢一个人的。”
姬霄摇头,“殿下,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杨轻寒知道,在他心里,她依旧是一个没长大强求他喜欢她的孩子,可她并不是沧澜,她不喜欢姬霄,她喜欢的,是辛缜。
解释太多只是徒劳。
她只是同情那个未能得到姬霄一顾的沧澜,一腔情意错付,最后却还不得善终。
“姬霄,我不是沧澜。”
她只说了一句,便离开了大殿。
姬霄站在原处,转身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