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包围着无数禁军,她挟持着大梁尊贵的景王殿下,昂首挺立,全无半点儿畏惧和柔弱。
慕容景一愣,固执的不肯放手,“你当真会杀我?”
他用我,没有用本王,一向高傲的态度在此刻低到了尘埃里。
冷风在两人之间吹过,杨轻寒眼神冷厉了起来,那间破屋,那十几个令人恶心的乞丐,那些在云韶府不堪回顾的几个月,还有洛慢书临死前苍白无色的面容,一点一点在她眼前铺开。
心口燃着炙热的火焰,那些唯有复仇才能消解的恨意充斥着她的胸膛。
她缓缓低下头来,无情无绪的盯着慕容景殷切的眼睛,沉声道,“你大可以试试。”
“好。”慕容景牵起嘴角,眼眸微眯,轻笑一声,便俯下身体,脖子向着锋利的刀锋迎去。
“殿下!”
“啊!”
所有惊慌失措的声音同时响起。
杨轻寒大吃一惊,没想到慕容景的性子也有这般决绝暴烈的一面,宁愿自杀也不愿受她威胁。
转瞬之间,无数个念头划过脑海。
她来不及去想其中含义,几乎是同一时间,身体迅捷的抽刀回撤,不管她动作如何迅速,却还是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慕容景伸手便去抓她的手臂。
杨轻寒几乎是下意思的反应,挥刀一刺,只听“噗”的一声,那森寒的匕首稳稳的刺入了他的胸口。
慕容景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传来的巨大疼痛,让他失去了捉住她的力气。
他恍惚的看着一点一点远离他的绯衣女子,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开始消失,“你不要我,你连阿梨小相知天宝杨轻照都不要了吗?”
他的声音从未这样委屈求全过。
杨轻寒一愣,慕容景一直在寻她,恐怕还不知道阿梨他们已经被她提前送走了。
“慕容景,和离书,我已经放在汀兰苑里了。”
听到这话,慕容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被人扶着,脖颈上的鲜血涌起,胸口那只匕首随着他的心跳声,缓缓起伏。
“殿下,属下这就为您包扎伤口!”
“殿下,您千万别再动了!”
面色苍白的男子被人簇拥着,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秒,巨大的嘈杂声汇集在一处,唯有互相对视的男女诡异的安静着。
杨轻寒劈手夺过一旁禁军的长剑,指着他的心脏,冷冷道,“让他们开城门。”
慕容景已经没有了再挺身迎剑的力气,四周的禁军们也不敢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要杀景王的,是景王妃。
谁也不敢阻拦,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慕容景分不清是伤口疼,还是心口疼,他眸中闪过一丝受伤,苦笑着,“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但我已经悔过了,杨轻寒,汀兰苑里的那些花,不是送给小相知的,是送给你的。”
“我想让小相知叫我爹爹,不是因为我喜欢小相知,只因为你喜欢她,你让她叫你娘亲。”
“杨轻寒,琳琅很像你……”
“我知道自己无能,知道自己没有勇气,我连说一句喜欢你的勇气都没有……”
他耷拉着脑袋,絮絮叨叨的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好了,别说了!”杨轻寒烦躁的喝止住他,冰冷的剑尖抵住他的脖颈,“让他们开城门!”
“你别走好不好?”慕容景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定定的凝着她的身影,空无一人的汀兰苑,他光是想想便觉得窒息,以前她在王府的时候,他即便不去看她,也知道汀兰苑里是何等的热闹,也会觉得心安。
若她走了,若偌大一个王府再也没了杨轻寒,就好像死了一样,没有了生机。
可失血过多,让他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那道绯红的身影,也开始逐渐模糊了。
杨轻寒死死握住剑柄,胸口剧烈起伏,“和离书我已经签好了名字,待你写下名字,你我二人便再无关系。”
慕容景内心一阵悲凉,“我不会写,我不会跟你和离。”
杨轻寒别开目光,动手威胁旁边的人,“还不开城门?今晚的事,搭上我一条命又有什么关系,若今日景王殿下死在这里,你们谁也别想活命!”
那将领瑟瑟发抖,不敢动作。
慕容景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她都用自己来威胁了,他还能怎么办?
她性子刚烈,强留也留不住。
他虚弱的抬了抬手,“开城门……”
“殿下!”
“开城门!”
“是……”
高大的正阳门,被人缓缓打开。
杨轻寒利落的翻身上马,深深看了一眼躺在护卫怀里的慕容景,“慕容景,世间女子不止一个杨轻寒,你还有星月可望,今日的事,我记你一个人情,青山绿水不改,他日有缘再还。”
说罢,打马冲出城门,清脆的马蹄声落在青石板上,仿佛踏在每个在场之人的心里。
许多年后,总有人回忆起这一幕。
女子身姿轻灵,一身绯红衣衫,如风如火如一朵鲜艳欲滴的花绽放在漆黑的夜色里,汴梁城外,漫天漫野的层峦叠嶂,那一抹绯色,飘扬在山峦起伏间,一点一点不见了踪迹。
裴珩望着那决绝远去的女子,嘴角翘了翘,重新回到马车里,轻声道,“墨阳,回府。”
如此相送,也就够了。
“大人,我们……”
“回府。”
“是。”墨阳摸了摸鼻子,驾着马车悠然离去。
……
正阳门外,景王妃挟持慕容景突破城门的事,火速传回了宫中。
仁宗大发雷霆,华妃恼羞成怒,命禁军全力追击。
慕容景受伤陷入昏迷,被直接送回了景王府。
慕容懿的赏花宴戛然中止,宫里准备好的无数烟花,被宫人们全部搬回了库房。
原本热热闹闹的一天,在无数个匆忙的脚步声里,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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