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来,鸟语花香,随县这个看起来贫瘠的小县城实际上却要比遭此大灾的沧州好得多。
沧州有难,十不存一,沿路倒在地上的尸体平白养肥了一堆食腐的乌鸦。
红月的天色,漫天的火光冲天而起,他看到将军府里父亲母亲还有家兵在火里痛苦的挣扎,以往那些憨厚忠勇的叔叔伯伯都成了那些铁甲骑士的刀下亡魂。
“不,不!”云图大汗淋漓的从梦中醒来,看到阴暗的房间和四处漏风的破庙,才知道他们已经从沧州逃出来了。
“云大哥,又做噩梦了?”驰寒连忙将云图从稻草地上扶起来。
云图点了点头,就着缺了一半的碗里的浊水喝了下去。
放在京城的他,是不屑于这些低等的食物。因为他是大将军陈飞扬的独子,在他十三年的生涯,是被捧在手心里宠着的,要什么爹娘不都给费尽心思弄来,家里的叔伯都宠着自己,出门都有卫兵做随行护卫好不风光得意。
可这一天,戛然而止在一个月前的一天晚上,他睡眼惺忪的被爹娘从被子里拉起,娘的双眼已然红肿,爹则如同怒目金刚一般,将行动迟缓的他一脚给踢到地上,命令自己的亲兵护送他远离京城,前往亲兵的老家沧州逃命。
亲兵不忍:“将军,若是少将军逃匿,皇上必然要斩草除根,何不李代桃僵,瞒过他的眼睛……”
陈飞扬这个从皇上起事起就一直追随着他的左膀右臂,在这江山平定以后没想到会如此快的开始清算。
陈飞扬摇头:“不,府里所有和图儿一般大的男孩子全都送走,将军府覆灭,这些都是将军府的种子,只要他们活着,陈家就一直存在!”
“将军,这太危险了!”亲兵劝慰。
陈飞扬扬手制止:“不用多说,我意已决!”
看着自己儿子懵懂的眼神,陈飞扬拍着他的肩膀道:“云图,爹娘不能再照顾你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不要怪爹心狠,你是少将军,享了十三年少将军的福,就应该承担守护自己将士的责任,接下来的一路上都不会好过,你要好好照顾他们,记得这些孩子的父亲都是为了守护将军府的荣誉而战,爹娘可能不能陪你了,你是少将军,要好好保护这些孩子啊!”
一夜长大不过如此,远在沧州的第一月开始,身边的亲卫将他们安顿好以后火速赶往京城,然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们回来的身影,留下了一群比他还要小的孩子。
驰寒就是其中之一,他今年十二,无论是见识还是阅历都比自己强上许多,可以说这一路上若是没有驰寒相助,他不可能带着连同他在内的八个兄弟全须全尾的逃离吃人的沧州路上。
云图看着驰寒以及或躺或坐在破庙里发呆的几个兄弟,除非必要,其他时间他们动都懒得动弹,就是为了给自己积累力气。
现在的云图是被现实磨平了棱角,听到京城的将军府被满门抄斩的愤怒和想要报仇雪恨的决心,都被淹没在风餐露宿和沿途乞讨的困苦中。
他苦笑了下,对啊!他们一行八个兄弟,现在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连饭都吃不饱,又何谈报仇雪恨呢!
若是这样死去,九幽之下他都无法面对父亲母亲和亲卫叔叔们,是他无能,没有照顾好他们的孩子。
失去了父亲,他就像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废人!
“少将军,你怎么了?”驰寒敏感的察觉到云图脸上颓废。
云图看了一眼驰寒,苦笑着问:“我是不是最没用的少将军!”
驰寒只不过比云图小一岁,当然知道云图心里在想什么,摇摇头,情真意切道:“少将军已经做的很好了,换做是我,也不能保证将我们八个安全带到随县来。”
“我做的不好!”云图斩钉截铁道:“我们如乱世浮萍一般,小小的一阵风都足以将我们这样的火苗熄灭。”
驰寒终于问出了自己的想法:“少将军,那为何,你迟迟不接受秦时他们之前送来的米面!”
得亏云图手下带领的孩子们对云图的任何决定都不违逆,也是陈家对治兵上的严谨。否则光是这个举动,换做别人都恨上了云图。
云图虚弱的笑了笑:“我又何尝不想兄弟们都能吃上饱饭,可是人情这东西很难说,若是就这样接受了秦时的东西,它就还了!可若是不接受,或许可以有更大的用处!”
“更大的用处?”驰寒不明白,他看向云图,等着他的下文。
云图点点头,现在已然开春了,灾民仍然在随县周围晃荡,消耗完了随县人的同情心,连他们这些孩子都不能得到一点同情,以前乞讨的东西只能堪堪饱腹,现在连一个人的分量都讨要不到。他们这些日子只能靠喝水来拼命压制肚中的饥饿。
他之前找到过秦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可秦时没有回答。
云图现在在赌,只要赌赢了,他们八个兄弟就能有一条活路。
“靠人施舍的,终有一天会吃完。我在赌,赌我们有没有可能像秦时他们那样幸运!”云图说。
驰寒眼睛亮了亮:“你是说!”
云图看着他,眼睛里终于有些笑意:“对。”
“咱们两人,再去找他一趟,该向他要个说法了!”云图说。
驰寒点头。
而在逍遥食府里面,三个兄弟吃饱了饭就洗漱好准备去新建成的房间里头睡觉,新房间好啊,现在东家还给他们兄弟四人准备了四床暖和极了的被子,刘沛爱极了,每天早上起来上工的时候,都会将它们搬到太阳底下曝晒,晚上再在阳光照耀下的被子里睡觉,惬意极了。
今晚的秦时在被子里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翻来覆去自然吵不醒沉沉睡去的刘沛,而是让一直察觉到他不对的阿远醒来。
“大哥,你是不是有事藏在心里?”阿远问道。
秦时叹了一口气,距离越好的期限越来越近,这件事怎么躲也躲不掉了,干脆仰躺在床上,叹了一口气道:“我欠了一个人情,但关乎于小东家!”
阿远迅速来了精神,瞪大眼睛问:“怎么就和小东家扯上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