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被忘记的人难得,能够回忆起来的情意也难得。席悯如此想到,终于首肯帮他善后。
桓修白回去时,心情都轻松了几分。他好似没了后顾之忧,热切地准备着收拾东西。席莫回见他在忙活回去的事,神色稍霁。
到了下午,东西都收得差不多了,席莫回照例给桓修白打了吊针,亲自看在旁边,不许他再出去踏雪。
一切都看起来都和往日没有区别。
桓修白摸了摸后脖子,那里的头发有点长了,稍稍盖住了狰狞的疤痕。拆了纱布,反倒更难看了。桓修白摸着那处凹陷,觉得心底缺了一大块,补也补不上,好似少了那么个牙印,他人都不算完整了。
“还有贴纸吗?”桓修白转头笑问,“我走之前,再给我贴一张吧。”
席莫回正在琢磨秘法的事,没有注意他说的“我”,而不是“我们”。
他站起身,从阿辛罗中拉出皮箱,翻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好像放在外套里了。”
而他之前的外套都收回了车厢里。席莫回走向门口,桓修白对他背影喊道:“冰箱里还有雪糕,拿出来吃了吧。”
“还有多少?”
“一根。回去再买两箱,放在我们家冰箱里。”桓修白流畅地说出谎话。
“吃到今天,倒是刚刚好。”席莫回说着,带上了门。
桓修白转过脸,才发现他的箱子摊开放在旁边的桌上,忘记关上。
鬼使神差地,他抱着吊水瓶子悄悄凑了过去。一大包常用应急药,里面有给他吃过的;速记的小本子,写满了咒法;下面还有一层,身份证,照片有点严肃啊;旁边有个大格子,里面放着——
他的一小块腺体组织,他的抑制剂罐子,他用来许愿的字条,他的戒指,还有,一颗不会腐烂的真心。
他奉献的一切,席莫回都照单全收,珍惜藏好,从来不愿辜负他的爱。
还有那些字条……
原来那一晚,席莫回跑出去,竟然走遍了九十九座大十字架,揭下了九十九份心愿,并最终帮他实现了最贪婪的一条——我想和你一起幸福生活。
他的祈愿,他的神看到了,接受了,亲自实现了它。
一起幸福生活。
桓修白放下曾经被血迹模糊的纸片,现在,它们又被滴下来的水洇湿,紧紧贴在一块。
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日子了。
“我找到了贴纸。”席莫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桓修白回到座位里,在席莫回拎着雪糕袋子打开门时,快乐地朝他说:“给我也舔两口。”
“等一下,先贴贴纸。”席莫回扬起手中的包装袋。
桓修白配合地凑过去脖子。
就这样,给我的躯体签上你的名字吧。不完整的我,才会变得完整。
晚间,风雪渐起,桓修白执意要吃了晚饭才上路。他熬了一锅浓浓的热汤,一人盛了一碗,围着炉子里玫瑰色的火焰,一小口一小口嘬饮着,暖汤下肚,仿佛连毛孔也舒适地张开了,隐约就有了困意。
桓修白很快喝光了他那碗,撑着头欣赏起了席莫回,挑起他一缕头发,可惜地问:“什么时候才能长好?”
“过两个月罢。”
“剪掉了一块,看着心疼。”
“只是头发而已,还会再长。”
桓修白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指,发丝的柔滑残留在触觉感官上。
他盯着炉中跳动的火焰,想起了地狱里的那片海,和海边伫立而歌的大天使长。
“你再唱一下那个歌吧,我想听。”
席莫回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灿烂的火光,美好如神祗,“什么歌?”
“就是你在地狱唱的那个。”还不小心引起全地狱发情。真是久远的记忆,明明才过去三个月,想起来,却仿佛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席莫回动了动嘴唇,“那是悼亡歌。”
桓修白垂下眼眸:“我知道,你上次为小泥鳅唱的。但我想听……你为了我唱一个吧。”
席莫回突然情绪激烈站起来,“我不唱!”
“好好好,不唱就不唱,”桓修白接过他的碗,又盛了一碗,塞在他手里,溺爱地笑了笑,“再喝半碗,我们就走了。”
席莫回被他后半句话安抚到,坐下来,顺了口气,继续慢慢品着晚饭。
他刚刚情绪混乱,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的老实人在转身盛汤时,在碗底丢了一小片从他箱子里摸出来的安眠药。
席莫回喝完汤,坐在他们的小木床边,有些昏昏欲睡。他看着桓修白在旁收拾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幅场景可以持续到很久很远,超越时间,它应该在自己今后的记忆中反复出现,每一天,每一晚,每一顿饭,都应该有这个人的陪伴。
这一瞬间的触动,让他改变了主意。
“阿桓……”他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还软还轻。
男人听到呼唤,立即走过来。席莫回握住他的大手,手是半湿的,沾了些水,却依旧很暖热。
席莫回左手勾下桓修白的脖子,右手将东西按贴在他掌心,附在他耳畔,轻轻地:“留下来,陪我一辈子。”
桓修白翻开手掌,看到了一枚古旧的戒指。
席莫回本是想等祭礼时给的。
在突如其来的困倦之间,席莫回隐约听到了一声压抑的哽咽,当他强撑着精神抬头去看,却看不真切对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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