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虞昭只觉得,那些得以挨过明枪暗箭脱颖而出够上金銮殿中那把龙椅的人,其满腹心思谋略,必定都不会简单,再是拥仁善爱民之名,多多少少,脚下必得要在上位之途中沾染上些灰暗血腥,最终才能够有实力在那高处寒风肆掠的万人之颠上坐得稳当。
既然做为皇室中央的皇帝,都是如此,更不论其余人能有多少良善之辈。故而,虞昭原先在楚宫看过了皇家内部争斗中发生的那许多事,即使那些事其中,有些已经荒唐得几近了人道,她也时常劝自己平常心看待,不必觉得太奇怪,虞昭只以为自己意会到了做到了此层,便觉得是把心态放得最强大看得开了。
谁知如今,虞昭听过了楚子凯将从前发生的那些往事里所难以看到的层面叙述得更清楚明白了些,她才由衷发觉,这帝王之家的纠葛,错综复杂,岂是光用一双眼睛看就能探究得到其深浅厉害的,自己从前那等自以为看透人事的想法,实在是幼稚至极,与源帝等人的缜密新奇比起来,当真算是眼皮子是浅得可笑。
从来不曾想过,那风波本就不平的水面下,还藏着更能纠人心肠的惊涛骇浪,虞昭为此而觉得心惊,更让她又惊又心疼的是,怨在那自己不曾看见过的暗黑不见天日的风浪中,曾经只有楚子凯一人在辛苦扬帆默默隐忍承受,孤军奋战那无边痛苦,可想而知,其是要受多大的痛将心志打磨得多坚毅,最终才能突出这重围。
时过境迁,虽然那些最能要人命得风雨都已经被楚子凯全部挺过来了,可是当虞昭看见他回忆起那不为人知的揪心往事时,所露出的悲哀失意的神情,由心而发对他生出的心疼,一点也没有因那些事端已经过去了而减少半分。
心疼之余,虞昭又只恨自己悟性太差,悔自己伴他多年,自以为与他知心,竟然都没能早些发现这些他默默忍受了许久的痛处,不曾再他最难受无助时,一起陪他面对,将这痛分担过来一二,生生就让他独自一人承载着痛苦行过人生许多年,而今,还是无意间才能得到疏解。
对于过往的懊悔,终究是无济于事,虞昭的昭思绪回转,又观当下,即刻又反思出来了自己的不是,深觉自己这爱胡乱思虑的性子着实太讨人厌,怎就在不经意间,就能将心急不愉快的情绪过渡给了楚子凯,歪打正着引出他的伤口,惹他难过这好一场,觉得十分愧疚。
于是待楚子凯情绪平稳后,虞昭放低声音,带着歉意对他道:
“陛下所行每一步,都这样艰难,却还随时不忘为我做打算,而我却依然改不过草木皆兵的毛病,着实不该,如今才明白过来你的辛苦,望陛下不要见怪,此后我再不会顾忌忧心什么了,因为得了陛下给予的此贵重情意,与你同勇敢,便是我的一分责任,就算是先帝遗臣或是其它什么人真的想来拿话对你我情意评头论足,我就算再畏惧,也再不会退缩了,定会与你不离不弃,磨难艰辛一起受。”
“昭昭有心,可夫却舍不得,”
归根结底,楚子凯默默咬牙走过那一段段艰辛路程的目的,就是为了要遵守给在意之人的承诺,给予她一个安心和一辈子的安乐。所以楚子凯听虞昭说出要与自己共患难的那话,虽是为此感动,却不愿答应,坚定道:
“我要昭昭在我身边,是为了能让你安心与我相守,并不是让你来与我共受磨难艰辛的,我也想要昭昭相信我,能一辈子守护你安然,因为我绝对不会像父皇那样,给人趁虚而入寻到对你我下威胁的机会,只要我没死,不管是谁人,谁若有心来寻你我情意之中的麻烦,我必定不会手下留情,让他将嘴闭得心服口服,且一辈子受生不如死之惩戒。”
“知道,是信陛下的,”
给出肯定回应的同时,虞昭心中感动太甚,不忍辜负楚子凯心中所愿,费尽全力压下心中心心疼她而气的酸痛感,释怀一笑,将面上愁色尽数散尽,头一偏紧贴在楚子凯的胸怀中,语气如同庆幸又好似得意。
“我忽然也明白过来了,自来那许多无端来寻我打口水仗的人,最多也就只能拿什么有违人伦不遵大礼这类陈词滥调来乱我心,却从来无一人质疑过陛下待我的情意和真心如何,可见连他们也知,此生我寻得了陛下为夫君,便是寻得了一个一生可依靠的归宿,此般幸运,试问世间能有几人得,难怪招人眼目与不服。”
“朕其实知,凌锋那不成器的东西,便曾拿闲话嚼舌头来扰过你,”
既然带虞昭回了宫,楚子凯为能绝对护她周全,随时都将她的的行踪状况都关注的,她与谁说过话碰过面,他都了如指掌。
原在从前有一日清晨,凌锋无意与虞昭撞见,起了口舌之争,他笨嘴拙舌连藕花都没吵赢,他气不过,便讽了一句,说虞昭是有违伦理纲常粗鄙之人。
此事,楚子凯从来不曾与虞昭提及过,但并不是他就此放过了,此时刚好说及此处,他便随口给虞昭说凝:
“当日朕得知之后,替你记着的,待他送凌妃归乡省亲回来后,朕就罚他入了刑司,着人给他灌了好些能使舌头绞痛欲死的药,又让他亲眼目睹了许多被判拔舌酷刑的恶囚行刑的场面,把他吓得最后只能爬出去,就算帮你报复回去了,你看,自此,他的八婆碎嘴虽不曾得到多少改善,可会再敢拿那混账话来辱你?”
“谢谢陛下,”
明里有人维护,暗中还有人撑腰的感受当真是爽快惬意,虞昭得知楚子凯还暗里曾用这么损的招儿帮自己报复过凌锋后,不得不承认,心中快意非常,保存着分寸劝阻时,也不忘趁机继续贬这事精一句:
“陛下心疼我知,但那等人狗嘴里从来吐不出象牙来,他再怎么吵嚷,陛下也别去理会他,为此类人费心生气,当真不值。”
“那为文罗生气,昭昭就觉得值当了?”
言归正传,将往事今事都说了个便,可算绕回了两人谈话最初的起始之点,楚子凯实则早在最开始时就将来龙去脉摸清,兜转一大圈,是想先让虞昭将心结理开,再来谈文罗拿言语来刺激她一时,时机已经成熟,楚子凯便直接道:
“她既然言行有失,也必得按例来处置,朕即刻吩咐下去。”
“不必,”
终究是有点不忍心让文罗受与凌锋一样的屈辱之刑,虞昭却打死不承认心中对她的那点不忍心,故作无谓随性不屑道:
“因此而罚她,恐怕她还会以为我将她说出来扎我心的话当一回事了,我才不要,只由着他去,她想走错路谁都拉不回来,日久天长,总有一天碰了壁会悔得哭鼻子的,我何怕会等不到大快人心的那一天。”
“好,听昭昭的,”
看破不说破,楚子凯只要顺着她心意行事就好,收了要让文罗受刑观刑那一惩罚,又思量了一会儿,做了决断:
“文罗本来算是个人才,许是与凌待久了,近日变糊涂了许多,她既然身担军机要职,脑子却如此不清醒,朕便如她所愿,革了她的职发配她去围场放牛羊,当真以为大楚磅礴军营,离了她两人,便会失了威力吗?朕可不愿学父皇那样,一昧惯臣子的性子,在朝堂上惯出那一群鼻孔朝天长的祖宗!”
思虑眼下情景,虞昭觉得,再没有比楚子凯说的这责罚更好的处理方法了,便轻轻点头表示了赞同,尽力将心思从文罗身上移开,不想再为此费神费心费脑力。
“朝堂上的人惯不得,放在家里的人,朕偏生要惯上天!”
口号喊出的同时,楚子凯双臂收紧搂稳了身上的虞昭,蓦而起身腾起,将她举得高出自己一头,顺着起身的势还转了一个圈,仰头瞧见虞昭的弯弯眉眼,先前所有不快,全然就消逝不见,朗声道:
“管旁人会如何说呢,普天之下,只昭昭得了朕心,朕就是要宠着你爱着你,把逆碰上甜让那些人继续瞧着眼红去吧,夫妻白头偕老只人影一双恩爱最难得,他们只有羡慕的份!但谁都无资格来阻朕疼爱自己的妻儿!”
“不要,我可不想当你口中那鼻孔朝天的祖宗!”
言行不一致,虞昭口上感着不愿受楚子凯这至宠,手却率先做出了大逆不道的嚣张行为,用一手在楚子凯脸上扒拉,挤眉弄眼让他半边脸成了滑稽鬼脸,凶凶笑令道:
“放我下来,若摔着了孩子,我就撕了你脸皮!”
“言而无信!”
闻言,楚子凯依旧不愿放手,但手上的力在适当的调整,将虞昭抱得更稳当了些,依旧仰着头望着她,满眼洋溢幸福,忿忿不平道:
“又要撕夫君的脸皮啊,也不知是谁说的那话,说,余生就将心全然偏向于我了,我感动得跟什么似的,这才几分钟啊,昭昭竟然就全忘了,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没有,不曾忘,”
许下的承诺只要入了楚子凯的心,那一字一句都逃脱不过赖不了,好在虞昭也是愿意兑现诺言的,即刻就顺服了,低头望着楚子凯的双目,别别扭扭柔声道:
“从此以后,当真会偏心你的,想文罗都可以为一个混账男人挖心挖肺,我的夫君天下第一好,我自然更该将整颗心都给你,从此心里想的就只有你,再无任何人能有本事来里面分得一亩三分地。”
说情话,虞昭从来不擅长,所以楚子凯也知,这番深情中透露着笨拙的话,已经是虞昭尽最大努力对楚子凯的爱意所做出的表达了,得此心意,他再无不满足,不由自主将她拥得更紧,想要将心里那颗只装着她的心与她那颗只装着自己的心贴得更近,情意也随之交织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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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文罗凌锋二人婚事而起的变故就此翻了页,翌日,虞昭的心情总算能得轻快,
借着春困身子有孕易发懒的这一由头,虞昭一连在那内殿的床榻上赖了两天都不愿起,双脚统共都没沾几次地,更别提移动贵步出门了,自就窝在那一方暖屋中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悠悠闲闲怡然自得,故而外头近来新刮起来的风,还并没能有机会吹进她的耳朵里来。
今晨起身后,虞昭懒洋洋伸展了一下身子,觉得神清气爽,总算确定自己这一觉睡足了精气神,于是揉揉眼睛偏头看了看窗外,俨然赶巧儿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大好清朗天,连忙就吩咐人进来,为自己穿上衣服梳好了头发,预备出门往那御苑里去逛上一逛。
今日午后的阳光成了气候,御苑中的桃花迎着这暖光,盛放了好些,茉香几个丫头闻得消息,贪图新鲜好玩,去求了虞昭的允许后,便结伴挎上篮子,到园中折了好多花枝回来,搭配好颜色浓浅,交错好高低美态,插在青瓷白瓷瓶中摆在了各处,将朝晖宫满室都装点上了盛艳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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