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褐石板,河水迢迢,南面集市是一条宽长的巷子,清雅古朴的低矮建筑分立两面。
浔塘镇本就是《妖鬼记》其中一个小镇地图的参考原型,无需特别复杂的装点便和游戏场景近似。
提前驻扎的商家打扮成游戏中的商贩与居民,参与活动的玩家或游客,也大都作古风打扮,仪式感地穿着各个朝代形制的汉服。
街头巷口的十数个摊点还原游戏内的休闲玩法,算卦占卜、道士捉妖、悬赏解谜……俨然一个具象可触的市井江湖。
两端巷口是穿越古今的边界,安度和陈沧梭行人群之中,反而有些格格不入。
*
“《妖鬼记》从第一次内测到现在将近一周年,这次线下整体策划是往嘉年华的品级去做的,”安度边走边和陈沧讲解,“还准备了很多免费的周边送给玩家,凭游戏ID领取。现在活动才开始一小时,反响很正面。”
从巷头到巷尾,步行着走马观花,粗略浏览只花不到十分钟。
陈沧大致阅过,轻淡着给出评价:“还不错。”
“多说两句好听的会死。”安度对他轻飘飘的三个字有怨,带他回忆预算,“大手一挥,好几百万呢!看到这么棒的成品,你的表情就不能再多一点吗?”
陈沧笑,“那我应该怎么样?”他朝不远处几个十来岁,兴冲冲穿游多个摊位,笑声高昂的少年去了个眼神,“和他们一样?”
安度难以想象陈沧欢脱的样子,无语道:“矫枉过正,倒也不必。”
她拉着他拐入一家汉服馆,“是要自己亲自体验,才算来过。”
*
和浔塘镇汉服节合作联动,是选取几个游戏内高人气角色的外装,保留配色,改良成符合现代审美的汉元素服饰。
馆内成衣不多,安度挑选一会,给自己选了件简约大方的宋制服装。
银朱色直领对襟,衣襟袖口花鸟纹样精致,搭配她的暗粉色连衣裙,显她气质素雅,身形瘦长。
服装店老板娘称赞道:“真会挑,‘楚虞’的款式就剩这一件了,你是我见到过穿得最好看的。”她转头对陈沧道:“男生就穿‘叶倾川’的吧。”
楚虞和叶倾川分别是游戏内“暗衣”门派和“素手”门派的弟子,故事线设定是一对儿时玩伴,因外力分落敌对阵营,重逢时相杀相爱,相认后携手隐居。
杀手与医者,“川虞”在玩家中是人气极高的CP组合。
陈沧没什么异议,牙白色的阔袖褙子上身,清冽俊逸,更见浓眉星目。
她在镜中和陈沧对视,啧啧称叹:“给你配把折扇,再拍个短视频挂网上,说不定能火一把,对吧老板娘?”
“人帅。”老板娘好笑,觉得她主意不错,又一下成交两笔,真给他们赠了把折扇。
陈沧持扇对安度曲体作揖,念起叶倾川的台词文案:“医者诊顽疾,不问对错。”
“你入戏还真快。”安度由店员帮她在脑后随意盘了个应景的发髻在头顶,清丽明媚的五官完全露出,面容多了丝婉约。
她笑着拽他袖口,豪爽回应:“‘倾川哥哥’,走吧,行走山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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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步,赚铜币。”安度提示。
入场时每人的手中各有一只铜板。为了游玩体验与《妖鬼记》契合度更高,在集市内,要购买物件或者吃食,只能用游戏中的铜板作为流通货币进行交易。
“投壶玩一次消耗一枚,连中三次可以获得三枚硬币,性价比不错,先玩那个。”安度指指“箭投酒壶”摊位。
“如果没中我们就要破产了,”陈沧不认可,目光搜寻一圈,牵着安度朝反向的“择牌答题”的活动处走,“本金还不够,求稳为上。”
“诶,这里人太多了……”安度没把下半句话说完,已经随着陈沧走出三步开外。
她往四周看了看,除了素昧平生的过路人偶然投来赏貌的目光,没有人注意他们。
供应商名单里似乎也都是陌生人。
日光鼎盛,交握的双手藏映在袖袍之中,应了他们名字谐音,却也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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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题长队人数众多,次数有限。题目无难度,他们作为游戏幕后的核心工作人员,熟悉文本,答得很顺利。
一起赚到六个铜币后,安度领头钻蹿,玩起带运气性质的小游戏。
投壶玩了两次,安度一次都没中,便不愿再玩。
最后一支箭又扔在了壶外,她气馁,对陈沧道:“这个不适合我,我们去别的。”
“你还可以继续尝试,”陈沧掂了掂手中剩下的四个铜币,再拨给她一枚,“敢不敢?”
安度撇嘴,盯着旁的点心小铺,“万一不成,沦落到糕点都买不起。”
“怕什么,一块点心只需要花一枚,够你买三块来吃。”陈沧点头,了然确定她为自己找逃避的借口,“哦,你觉得自己技术太差,所以不敢。”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敢?我是怕输光光。而且什么叫技术差?这看概率!”安度成功被激将,抢着给工作人员上交一枚,再取三支新箭,“要是变成穷光蛋就都算你头上。”
安度站在线外,眯起眼睛,食指和拇指捏住箭身,瞄准壶口,正准备动作时,背后忽地贴上一堵人墙。
白袍红衫,袖摆相触相贴。要投掷的手被轻而稳地握住裹着,由陈沧掌控施力,箭脱了手,直直插入青瓷酒壶之中,咣当声清脆响亮。
“找准角度,放手要快。”陈沧边说边将剩下的两支以教授她的方式扔掷,两人靠得愈发亲密,是他自背后环拥。
安度头微偏,看他深邃侧脸,陈沧似未有察觉,沉眸紧锁目标。
箭落,入壶,百发百中。
连本带利,三枚铜板再归囊中。
“看什么?”陈沧扭头,唇擦她脸颊一瞬,问话声很低。
“……陈沧,你这么会之前怎么不投?看我出洋相才来拉一把。”
安度动了动身,和他气息拉远了些,不见愉色,剜他一眼,拍打他揽在她腰间的手掌,抱怨道:“本来还能多拿四枚呢!损失大了。”
“这是你选的游戏,”陈沧笑,“刚才箭是从你手中出去的,我没碰到,算你赚的。现在还是六枚,没有损失。”
他收手,两人距离由亲昵回归疏间。安度眉头仍不展,不知是因为可惜那几个币,还是因为他不坚持的进退。
陈沧挺直背,像模像样甩开折扇,“刷”一声,动作潇洒。
“这么较劲,”他摇头启步,背在背后的手轻勾,示意安度跟上,对她道:“真在意这四枚,带你赚回来就是。”
俊肃的面容因半边微勾的嘴角泛着痞气,活像纨绔的风流公子。
“陈沧你人设崩了。”安度上上下下打量他,鄙弃皱起鼻头,快步走近,挽他手臂。
力气不小,非但不温情,姿势还像一种诡异的钳制,她命令:“你正常一点!”
陈沧手腕灵巧一转,卸去加在他手上的僵持力量,再和她十指相扣,行止在一处无人墙角。
他微微俯身,未合的扇面遮住两人的脸。
陈沧含她耳垂,很快又放开,低问:“哪里不正常?”
安度想说他还是恢复冰山表情别总撩拨比较正常,又觉显得自己不经挑逗,她垂眼看他们衣着,正经道:“叶倾川可是正人君子,你穿他衣服衍生,算半个cosplay,言行举止要符合角色。”
“那更好办了,叶倾川和楚虞做什么都天经地义。”陈沧头更低,干脆轻咬她唇。
像蚂蚁爬过的麻痒,安度反守为攻,探出一半舌头和他的搅缠,直接而热烈,是相互的,动情的索取。
人声在墙背喧然,她只能听到他们粗急的呼吸,接吻变成柔和厮磨,不知不觉间她两手已环上他脖子。
双眼缓缓睁开,秀眉弧度平了,水染瞳仁和唇瓣,看上去动人乖怜。
陈沧拨她垂在下颌的发丝,笑问:“不气了?”
“又没气,”安度将脸缩在他肩头,不承认,“你不要乱说。”
陈沧闲闲笑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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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骰子大小”玩法的摊位围观人数众多,类似小型赌场,投到点数大则获胜。
有五种特质骰子,分别是:A.点数是1到12点的正十二面体骰子;B.两面分别是4点和6点的硬币;C.可以自由写点数但总和等于21点的正方体骰子;D.有两面是3点,三面是4点,四面是5点,五面是6点,六面是7点的正二十面体骰子;E.六面都是5点的正方体骰子。
只需要向庄家上交两枚铜板,若赢可获得六枚,若输,则需要给庄家四枚。可谓众多玩法中,高回报也最具风险的一种。
安度算得头晕眼花,烦躁道:“抓瞎似的,玩个游戏,我还得复习数学不成?不玩了。”
陈沧思考一会,道:“给我两枚。”
安度把装铜板的袋子捂得紧,“不,你又来。”
“就算是共同财产我也有一半,我要支配我的那部分。”陈沧向她伸手。
“翻车怎么办?”安度有些不情愿地掏出两个铜币给他,“你们男的是不是都喜欢玩这种赌博游戏,韩楠也喜欢。”
“我不是他。”陈沧冷冷道。
陈沧选了C,接过庄家给的正方体骰子,六面空白,他在五面都写上100,第六面写上负数479,凑到总和是21点。
相比其他选择,这个骰子胜率永远都是5/6,赢回铜板不费吹灰之力。
安度高兴得心态回成孩童,抓着陈沧手臂前后摇晃,“哎呀厉害厉害!”
“简单穷举,”陈沧神容浅淡,手指一立,六个铜币悉数落入她手心,“我不做会输的决策。”
安度弯眼,把铜币搓出金属碰撞的响声,词穷得幼稚,“是是,陈沧哥哥天下第一!”
她的笑容过分夺目,面向阳光也不逊色,齿白唇红,俏美卓绝。
陈沧低眼看她一会,又轻笑道:“不过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有把握。”
安度甩着钱袋玩,“比如呢?”
陈沧收回视线,“说不完。”
*
游走一圈,铜币积攒,钱袋已经沉甸甸。
暮色初起,人群渐稀,安度一拍脑袋,道:“哟,该花钱了,再晚收摊了,币这么多花不出去也没用了!”
两个六七岁的孩童,也着“川虞”的服饰,手中拿着纸鸢跑跳着说笑,进了一座挂着“姻缘庙”牌匾的房子。
道士打扮的工作人员举着幡旗在门口徘徊宣传,“求签/算卦 5枚铜币一次”。
周围商铺中最贵的一种交易。
之前有多么节俭和专注赚取铜币道具,现在就多想尽快用光。
陈沧对消耗铜币的方式没有意见,由安度盘算,他们跟上两个孩童,也进入姻缘庙。
坐镇的演员扮演《妖鬼记》中的月老,红金衣袍,白发长胡须,满面喜色的公公模样。
月老观察两人,比对在庙内互喂甜糖水吃食的两个孩童衣着,笑眯眯道:“哦,他们长大后就成了你们。”
安度笑,交给他十个铜币买两次抽签机会,“我们来求签。”
月老将系着流苏的法杖靠在桌沿,拿出一个装满木签的竹筒,上下摇了摇,“抽吧。”
安度抽出一支,签诗是:“你往事已沉,我只言自今”。
“上签。”月老拂拂胡须,解答签面:“汝之往事,该全忘却之。不是可以回味者。古人示之曰,昨日死,今日生。昨日之事全去之后,今日起。得以新之决定行之,已往不追。”
求签解运这样的活动,可信其有,亦可信其无,更何况只是游戏玩法,但并不妨碍安度听到后仍心跳一停,略微发愣。
她缓神道:“如果我非要记起来呢?”
月老用白话释道:“既然是姻缘签,违背天意指引,上签变下签也不一定,该忘则忘。”
安度撇嘴,明显不信,“一个手游支线玩法,被你说得很像专业周易占卜。”
“美女,玩什么都要认真嘛。”月老的演员呵呵笑,又将竹筒递给陈沧抽选,“该你了。”
陈沧拿出,签面比她的还差,只是一支中上签:“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也。”
“唉?今天来了一百多对,都是上上大吉,上上签,你们这是?”月老皱眉重叹,解答道:“诚意正心情之所系,两心不悦,强求无益。”
他将陈沧和安度的两支木签排布在一起,煞有介事地看了又看,豁通道:“我明白了。”
陈沧扬眉,大有听月老继续的意味,安度也认真听着,好像接下来他说的话真的能预言他们的命运走向。
“你们的不能单独解签,合起来才算。”月老颔首,“若问究竟归结,全在存心信任,方得成实。倘值境遇遂意,顿忘前因,自以聪明过人,乏信勉力,暗损心术,必至有始无终,自贻后悔。莫成一对怨偶啊!”
安度神色不豫,不客气地说:“活的江湖骗术。”
陈沧平淡道:“月老此言有差,我们不是‘偶’,解签结果作不得数。”
“不是一对?”月老讶异,“既然不是情侣,何必来姻缘庙求签?”
“钱多花不完,一场游戏,我们谁也没当真。”安度冷道,表情转阴,抽签抽不到好结果,月老和陈沧的话使得她沉郁结结,后者更甚。
她转身走到长凳餐桌,手托腮,看着不远处两个天真无邪的儿童。
庙内喇叭传出一首《予君书》,歌里一会唱“嬉笑并蒂,旧忆可觅”,一会唱“佳人及笄,少年行加冠之礼”,曲调温暖甜蜜,但听者有意,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沧随步,坐在她对面,笑着敲敲她桌子,戳戳她脸颊,道:“怎么又气?”
安度不说话,也不看他。
月老演员马上就要下班,见安度不开心,陈沧低哄,明眼地看出端倪。
他摘除头套,换下常服,给他们端上两碗甜品,宽慰道:“请你们吃这份‘百年好合’,刚才的签就当我乱解,假的嘛。”
芋苗蒸成百叶结状,加藕粉勾芡,辅以桂花糖浆,洒几片清香百合,香甜软嫩,唇齿留香。
安度吃下两口,甜食化涩,心情才明朗少许。
她取出两枚铜币手进口袋留作纪念,把剩下的所有铜币都给了月老扮演者,略有歉意道:“麻烦了,这些道具就都留你这里吧,算你今天的业绩。”
陈沧微笑着轻点下巴。
“月老”更确定心中猜测,等他们吃完,又套回角色衣衫,引他们到一处类似礼堂的地方,道:“入庙可得全套礼节做全,游戏里也是这样哦,刚才那两个小孩都走了一遍流程,这才有意思。”
红色绸布,红色双喜,《妖鬼记》中一处很不起眼的结亲场景,这是在人物剧情里,叶倾川和楚虞私奔成婚的地方。
“一拜天地。”月老昂扬起话。安度看向陈沧,陈沧竟真的认真朝门外鞠了一躬,安度抓抓头发,迟滞两秒,也屈起上身。
“二拜月老。”他们动作变得一致。
月老笑容满面,主持道:“没有高堂,直接——夫妻对拜。”
陈沧冲她笑笑,与她面对面,弯腰四十五度。
没有凤冠霞帔,也没有八抬大轿,这只是一个很简陋,带着过家家性质的动作,实在算不得什么。
安度垂眼帘,犹疑一会,亦步亦趋对他弯下腰。
“礼成!”月老笑笑,塞给陈沧一个首饰盒,意味深长道:“就帮你们到这里,这回我可真下班了。”
他带着成人之美的满足感轻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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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姻缘庙,日沉西山,红霞漫天。
两人寻到一处屋顶,踏木梯爬上,静坐着沐浴夕阳。
远处大片油菜花盛开,黄绿簇簇,晚风微凉,着古时衣衫的游客鱼贯而出,白天的活动暂落帷幕。
安度想到“川虞”的故事,情绪低坠,牵唇问陈沧:“刚才月老给了你什么?”
“我也不知道,现在看看。”陈沧打开盒子,是一对游戏中的“情缘戒指”,塑料镀上银粉,很轻,外形非常还原。
安度套在无名指上,大小正合适;陈沧也试了试,同样是无名指,尺寸刚好。
两人都没摘下这玩具一样的饰品。
“供应商花样倒是多。”安度举起手,玩具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很高级的光泽,并不显得劣质,“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 ,两小无嫌猜。”
她揪起自己身上的衣服,“叶倾川和楚虞的故事很美,可惜现实大多走向兰因絮果。我们之前的扮演虽假,无法感同身受,但能体验他们虚拟的人生,日出作日落息,行侠仗义,归隐山林,好像也不错。”
安度的笑容有些冷哀,小声重复道:“演戏而已,假的成不了真。重逢的概率,只有百分之零点零一。”
须臾静默,唯风有声。
“你怎么确定这就是扮演,而不是真的呢?”陈沧沉缓回应,一反否定姻缘签面的态度,说话间已和她靠得很近。
更近,近到气息和嘴唇都纠缠在一起。
一个从克制浅尝到逐渐深重的吻,融在灼灼金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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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不完。我写了十二个小时ORZ,太慢了。
下章过完才有车了,尽量这周结束这个地图。
QAQ谢谢大家的留言投猪。第一场“风花雪月”,也比较长。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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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姻缘(5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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