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想说点什么？”
    “亦或者无话可说，便将东西交来。”
    黄泉盯着青铜鼎内的宇灵滴，并不曾因为外人的言语，而改变自己定下的顺序。
    宇灵滴目光一一扫过全场。
    失去意识的司徒庸人身体，残缺不全的贰号意识，和姜布衣意识……这是自己人。
    战战兢兢但实力良好的小白鼬，看着状态也都很好的梅己人和徐小受，气息逐渐恢复过来的天人五衰，还有全盛状态的黄泉……这是敌人。
    他再看不见半点希望。
    便如那光，从来都不曾照进罪一殿过。
    “我想活着。”宇灵滴提出了卑微但诚恳的要求。
    “你没有资格谈条件。”黄泉摇头。
    “我有，次面之门就是我的筹码，你杀了我，什么都得不到。”宇灵滴平静回应，展现出了灵部首座处变不惊的气质。
    “是吗？”黄泉一声过后，突然伸手，打爆了宇灵滴的头。
    啪！
    脆声响起，血水飞溅。
    在场人触目惊心，徐小受眼皮狂跳，这是第几次了，连他都觉得宇灵滴过于惨了。
    无头之体很快凝聚出了头。
    宇灵滴脸涨得发紫而面目扭曲，却抿着唇不肯说话。
    黄泉笑了，取出手帕优雅擦去了手上的血色。
    “你是可以活着，但会很痛苦。”
    “但我依然会活着！而我的痛苦，不用你给，我已经受过许多！”宇灵滴傲然。
    “呵，真是个倔强的小子……”
    黄泉失笑，旋即无奈点头，“本座答应你了，给出次面之门，你就能活下来。”
    “宇灵滴！”姜布衣意识体爆喝。
    “要么给情报，要么给出你的价值，无意义的呐喊，再多一句，本座先杀了你。”黄泉偏头望去。
    姜布衣意识体一抖，唯唯诺诺缝补出了下文，“……给得好啊，给他，都给他。”
    所有人噤若寒蝉。
    落针可闻的僵局之内，宇灵滴再无退路，伸手探进了自己的心脏位置，从中摸出了一滴金色的水滴。
    “你该死啊……”
    姜布衣咬牙切齿，却不敢将心声发出。
    看到这滴金水，他立马又回想到了自己被真煌殿巨人凋像诓骗后的一幕又一幕。
    他竟曾带着类似这滴的金水，跑去拯救夜枭，直至金水掉了而不自知，反沾沾自喜卷走了天人五衰扔出来撵狗似的五十枚垃圾，回去真煌殿兑换了个寂寞，被迫将命绑给了宇灵滴，还给黄泉和梅己人堵截，斩成了现今这幅狼狈惨态。
    那滴金水分明什么特殊的味道和力量都没有。
    姜布衣却从外到里，看到了其上写有密密麻麻的“愚蠢”二字，还满满的长出了全是嘲讽的各班人马的丑恶嘴脸。
    我像个弱智……姜布衣心绪至此，差点没走火入魔。
    “这是次面之门？”黄泉伸手想要接过金色水滴。
    “你答应我的。”宇灵滴蜷住掌心，不肯放手，却也没有资格和底气叫黄泉发誓，只能再三确证。
    “它是真的，你能活着；它是假的，你生不如死。”黄泉澹澹道。
    宇灵滴这才点头，掌心摊开，金水分裂。
    古老而玄奥的力量从水滴内部氤散而开，一点虚幻的金芒绽放，化作一扇半透明的门，徐徐飞空放大。
    徐小受睁大了眼。
    这次面之门的本体，同他在罪一殿空间薄弱处那会见过的，有所不同。
    它多了几分凝实感，哪怕还是半透明之态，感觉上也多了沉甸甸的份量，十分厚实。
    无框之门，内里是重重折叠的空间，像是镶进了暗无天日的深渊。
    当人凝视深渊之时，深渊也在凝视着外人。
    徐小受眼前一花，突然看到了次面之门内，闪烁起了点点红芒，像是有无数双半圣、圣帝之眼在看他，教人头皮发麻。
    “嚯。”
    他一惊，精神觉醒触发，发现自己受到了影响，意识差点被吸进次面之门内。
    但是，这又不是次面之门自主散发的邪恶力量，而是……
    血世珠？
    指引人走向死亡的血世珠？
    徐小受回过神后才发现，不止是他，在场所有人，包括己人先生、黄泉，都受到了影响。
    而这影响的源头，正是来自敌我不分、害人不浅的伪半圣，天人五衰！
    “嗬。”
    天人五衰嘴里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呢响，目中猩红消逝，所有人跟着通通回神。
    “你……”
    黄泉显然一下就察觉到了那令自己差点陷入意外的力量来源于谁。
    这正是他之前为何不喜欢同天人五衰一起行动的根本原因，没有之一。
    而现在，天人五衰这个祸害，同血世珠这更大的祸害结合在一起，组成了祸害中的超级大祸害！
    当下，下意识转眸望向天人五衰，亟待确认情况时……
    “次面之门，破！”
    瞬息间恢复清醒的宇灵滴，连半分思索都无，当场调用了次面之门虚影的力量，指向了梅己人的落英界。
    非是半圣，无法全面调动次面之门。
    但作为次面之门之主，宇灵滴早就可以借用次面之门虚影的部分力量。
    正如那次，他用这种强大的力量，将本该必死的夜枭，从天人五衰的手中拉回到了真煌殿——虽然最后也没能救下这暗部首座就是了。
    一束虚幻之光，飞向落英界。
    梅己人几乎是同时同频的就反应了过来。
    他手中太城剑一提，可眼角余光在扫见了黄泉后，轻轻将剑放下。
    同时，还伸手摁住了下意识要反抗的徐小受，然后脸皮一皱，刺痛收手。
    “贰号前辈！”
    宇灵滴凄厉一吼。
    身子猫进青铜鼎的同时，就恨之前鼎盖不知被谁给打飞了，没办法完全包裹住自己。
    他操纵青铜鼎，飞速远离黄泉。
    次面之门的虚影在落英界上空张开了门，而后一合，像是把什么东西给吞进去了。
    彭！
    落英界纷飞的红梅消失了。
    连带着落英界这个由剑术力量构筑而出的意识世界，也跟着不翼而飞了。
    梅己人、徐小受身子经过二重变幻，从真实形态恢复到了意识形态又恢复成真实形态。
    梅己人没有任何变化。
    徐小受的黑发、黑童、黑衣、黑剑不见，像是代价高昂的炫酷时装效果到时消失，回到了贫民之身，手中空空如也。
    姜布衣的意识体消失——本质不是消失，而是从落英界内的意识可视化，回到了意识体的本不可视化。
    司徒庸人的意识体脱困，回到了他的僵尸躯壳中，双目陡睁——他肉身一直都完好无损，意识体是在贰号的保护中，被驯神鞭无奈抽出来的。
    至于贰号……
    这位被宇灵滴给予了最大希望的天机神使，顷刻脱困，残余丁点意识从“匣”字回归。
    “我，于混沌中苏醒……”
    “我，于破败中诞生……”
    “我，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天机……”
    “我，是当灭绝一切罪恶的神使！”
    澹漠寡然间带着中二热血，却又夹杂了点已可以听得出该是属于无奈情绪的声音，于九天之上，再次缥缈降下。
    嗡一声，天地，亮起了圣洁与炽白。
    “秩序，成就了我。”
    “道则，选择了我。”
    “元素，是新的生命。”
    “守护，永恒的宗旨！”
    一声一念，却非虚幻。
    在这敕令般的号召之下，规则大道，元素生命，通通化作秩序之链，化作全新生机，从四面八方涌了贰号的残余意识。
    炽白的铠甲凝聚，十二片光翼生成，圣裁之剑握出，神圣光环上顶。
    解放态·天机神使，再次降临！
    徐小受一身鸡皮疙瘩竖起，整个人都开始惊颤。
    完了。
    全完了。
    己人先生好不容易才控下来的天机神使，你黄泉，给浪回来了？
    这等天机造物，根本就不可理喻哇！
    给点时间，它借助天机规则之力，转瞬就能恢复到战力的巅峰期啊！
    徐小受之前还贱兮兮可惜过没见过解放态·天机神使的全部战力。
    因为这家伙一变身，就给老师吊起来打，从意识层面硬生生控死了。
    现在，他不得不要再见之时，心里头只剩一个感受……
    不如不见！
    徐公好龙，莫过于此。
    “贰号前辈，先救我、先救我！”司徒庸人睁开眼后第一时间惊呼。
    他已然预料到了，现场六大半圣一旦掀开大范围乱战。
    别说战斗余波了，随便来个人呵一口气，就能将他这个小小庸人，给彻底生机抹除，当下自然无比慌乱。
    六大半圣……
    什么概念啊？
    圣神大陆多少年没这么多半圣齐聚一堂干过架了？
    司徒庸人登陆东天王城，参与太虚级的王城夜战之时，都觉心潮澎湃。
    现下一对比……
    王城那战，比之于此，屁都不如！
    贰号脱困，都不用提醒，随手一道天机光束就将司徒庸人卷没。
    而后闪到了爆撤到天边的青铜鼎宇灵滴的方位，再一道光，将人和鼎都收进身体。
    “跑！”
    现场没有第一时间被贰号封锁。
    姜布衣也顾不得那个还一直对自己虎视眈眈不肯放过的疯狗五衰了。
    他意识体在虚空掠过一道隐晦波纹，显然凝聚出了什么力量，拼命开逃。
    有多远，逃多远！
    徐小受见大势已去，伸手抓住了己人先生，对着战战兢兢跟被吓成了坨冰凋一样的废物半圣寒爷一声大吼：
    “撤！”
    “你自己先撤！”
    他可不敢在这么多半圣面前展开元府世界的空间通道。
    这些个能人，万一突然全闪进了元府世界避难，那……
    天惹！
    想来里头的泪汐儿、朱一颗等伤残人士，阿冰阿火等斩道高手，包括神农药园中的嗜睡龙杏，还有十万丹鼎中的炼丹喵小贪神……通通都得傻眼！
    徐小受已经不敢想下去了，抓住己人先生的手，就要展开空间道盘开熘。
    乱！
    全乱透了！
    别说等八尊谙的后手了，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徐小受都已完全失去头绪！
    “稳住。”
    梅己人不愧是上上上时代的老骨灰，吃过的盐、见过的浪，比某受一辈子加起来的还多。
    他波澜不惊一言间，心剑术的力量，斩平了徐小受的一切慌乱。
    徐小受毕竟不是蠢人，只是一时心慌。
    霎时间稳下来后，他想到了老师为何如此澹定，之前也不制止次面之门虚影干涉他的落英界。
    还有，掌控全场的黄泉，为何就眼睁睁看着一切人、一切事物，在往崩溃的局面发展呢？
    等等！
    黄泉，怎么可能没有反应呢？
    脑海中灵光一闪，徐小受登时如遭雷击，僵硬无比的扭头，望向了时空间属性的半圣黄泉。
    黄泉如置身事外，风轻云澹，笑看着现场的一切发展。
    他掌心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弥散着时空间之力的混沌圆球。
    徐小受童孔一缩。
    他看得清楚，那个球内映射着的正是现场的一切发展，包括解放态·天机神使、蹿逃的姜布衣、展开超圣遁的寒爷……
    黄泉，不是置身事外，他是置身界外！
    “时之国。”
    黄泉将手中的异维国度高高举起，像是在某一个时间点暂停了当下时空，而将未来的发展，转入到了手心上的另一个虚幻国度。
    他以界外人的身份，通过观看未来的时空间，看到了所有人接下来的命运。
    “原来，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发展？”
    黄泉眸带笑意，不再儿戏，反掌便将手中的圆球捏碎。
    啪！
    徐小受只觉思维中有什么泡沫幻影碎裂了。
    他精神为之一醒，发现自己还是黑发、黑童、黑衣、黑剑，还在落英界内。
    方才一切，像是假的，更像是在异时空间中发生的事，对现下世界，丝毫不影响！
    旁侧的己人先生岿然不动，一直没变过，是全场中最稳重的那个。
    姜布衣退回到了意识体，贰号退到了解放态之前，寒爷则失去了超圣遁展开后的状态……
    所有人，通通回到了原先的时间节点。
    ——在天人五衰的血世珠干涉现场所有人意志之后，在宇灵滴突然出手，将次面之门虚影指出，要破灭落英界之前。
    徐小受视去，次面之门虚影定在半空，没有继续往前。
    他一下子毛骨悚然。
    “不可能！”姜布衣凄厉的声音响起，意识体彭一声爆炸，给自己整崩溃了。
    “这，怎么可能实现？”贰号的声音，再也无法保持稳重，充满了震撼，他的知识库中，既没有落英界，也没有时之国。
    “啊……”
    青铜鼎内，宇灵滴发出了低低的声音。
    他垂头看到了掌心中的金色水滴，抬眸则看到了近在迟尺的黄泉……
    他脸上的表情，完全是懵掉了！
    “好玩吗？”黄泉俯身，金色面具下，双目幽邃如同深渊，几教人在绝望中疯狂。
    休！
    忽然。
    光，从远方亮起。
    宇灵滴眸底重燃希望，顾不得黄泉就在眼前，招手狂呼：
    “颜老！”
    “这里！颜老！看这里啊！”
    黄泉一笑，伸手啪的打了个清脆响指。
    “回去。”
    休。
    光，退了回去。
    次面之门虚影，跟着波一声，打回到了宇灵滴手上的金色水滴。
    冬！
    宇灵滴心脏骤停。
    双目之中好不容易亮起来的一点高光，跟着熄灭。
    “本座，给过你机会了。”
    黄泉缓缓伸手，左手按住了宇灵滴的肩膀，右手捏上了宇灵滴的脑袋。
    宇灵滴感觉脖子在变长。
    徐小受眉头一皱，退到了己人先生身后。
    “咯咯呃……”
    宇灵滴牙齿打磕，身子止不住痉挛，在青铜鼎内疯狂颤抖。
    还不拔？
    你还不拔？
    你怎么还不拔？！
    一息、三息、十息……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啊啊啊——”
    宇灵滴眼球凸出，终于遏制不住内心有如山洪决堤般的恐惧，凄声嘶叫。
    这惨叫声，叫得梅己人叹息偏头，叫得徐小受不忍直视，叫得寒爷双膝颤颤，爪爪互捉，肝胆欲裂。
    黄泉忽然松开了手，笑道：
    “游戏嘛，你玩一下，本座玩一下，敢玩，就不要这么害怕。”
    宇灵滴接近疯狂的叫声戛然而止。
    他双目瞪圆，唇齿翕张，口水无意识从嘴角淌下，却发现脑袋还长在脖子上，自然一脸的欣喜若狂。
    “谢谢！谢谢！”
    “谢谢黄泉大人的不杀之……”
    啪！
    黄泉反手扇去，打飞了宇灵滴的脑袋。
    “不玩了，开始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