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刚此话一出，其他人一开始的热情都开始消退了。
    他们确实不知道那边的情况。
    作为技术负责人，廖刚显然比他们更清楚。
    “那边都是山区，直接围绕着元一座山修建环山路，而且还得从山沟到山顶上。整个工程，道路长达24公里，修建难度本来就比较大。何况，他们要修建的是跟省道一样标准的双向双车道。并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廖刚补充着说道。
    “工程量很大？他们不是占用了耕地，重新规划了路线？”常平的眉头皱了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工程量越大越好。
    “不管怎么规划，任何地方，从山上修路到山顶，都不会太简单。”廖刚很平静地说道，“一旦工程设备用于他们的工程，其他地方的工程进度如何保证？”
    “县里面的钱，可不是轻易能结算到的。要不然，我们早就可以补充更多的工程设备……”钱学政说道，“他不是说工程款现结嘛。”
    “他只给了60块钱一个小时的工钱，抛开燃油、维修保养、设备折旧等，并没有多少利润……而且这可不是县里的工程。县里的工程不仅价格更高，就连燃油、维护保养等，也都由县财政出。”廖刚神色严肃地说道，“既然县里要求我们进行市场化改革，那肯定要有利润……”
    说这番话，其实就担心常平等人因为刘春来是县里的红人，而直接就放弃属于他们的利润。
    其他领导干部也没法反驳。
    县财政欠着他们不少钱，可他们同样又欠着县财政。
    对于蓬县建筑公司来说，他们宁愿自己去承接业务，独立核算。
    可惜县里不同意。
    现在刘春来主动上门，自然不能在没有多少利润的情况下去做。
    这次工程只要做好了，望山公社的码头项目，县建筑公司同样可以用这样的手法运作。
    利润上交一部分给县财政，他们能留下很多。
    “这样吧，刘春来在我办公室里，把他叫过来跟大家一起商量……”
    之前建筑公司的人也没考虑过这些问题。
    现在连常平都有些摸不清楚这样干，会产生什么影响。
    没有经验。
    从来还没商业化运作过呢。
    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更多的利润，放在建筑公司小金库里，能操作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
    建筑公司一直都有干不完的活，却因为县财政穷，同样也没钱。
    没钱的日子不好过，过年过节发放福利都憋屈。
    “工程量大只是一方面，工程难度也不小。他们要在山上修双向双车道，必然涉及到挖山跟固化，甚至很多地方的施工难度也会让人头痛。以我看，刘春来他们是想借着机会，让建筑公司免费帮他们解决技术问题。”廖刚分析着刘春来的目的。
    常平有些不确定：“廖刚同志，依你的意思，这次的合作，我们可以得到更多的利润？同时也按照上级要求，进行改革？”
    “对。全国都在搞，咱们一直都是跟其他单位一样吃大锅饭，即使算出来有利润，县财政也不会给。以至于这么多年我们都因为县财政没钱无法采购更多的工程机械……”廖刚点头。
    独立核算后，才能有钱。
    县政府的工厂没办法，刘春来这样的不属于县政府的工程，不能也按照这种方式来。
    钱学政则是担心了：“刘春来那么精明，他会同意？”
    “钱书记，刘春来比谁都明白这事儿。要不然，他也不会承包县里三个厂给高额承包费，就是为了不让县政府插手他们的运营……即使这次他们只需要推土机，可他给出的价格，依然太低了。”
    廖刚让书记钱学政放心。
    刘春来有多精明，他们都知道。
    承包县里好几家工厂，全县的人都知道。
    “他在我办公室里等着，干脆让他跟大家一起讨论。要真是只给工程机械的费用，让我们帮着免费搞其他难度大的活，肯定不行。咱们工程机械本来就少，技术人员也不够，一旦他们的工期太长，望江公社的深水码头项目怎么办？何况整个县里的公路网络也需要继续建设……”
    整个县城就只有这么一家属于政府的建筑公司。
    工程一直都没有停过。
    大多数工程都是搞基础建设。
    蓬县作为山区，县城到各个公社的道路，都没有完全修通呢。
    刘春来说给现金，还拿出5千块钱先交定金，看起来很不错。
    经过廖刚提醒，众人才意识到，刘春来就没安好心。
    这狗曰的，实在是太精明了。
    “技术问题不需要建筑公司考虑，道路已重新规划，施工难度也降底了很多。何况，我们只是希望建筑公司提供推土机，加快进度，而不是把整条路都承包给建筑公司。”
    刘春来进了会议室，听明白他们的想法后，不由有些好笑。
    领导干部们，都想太多了。
    居然认为自己想只是支付工程机械的使用费用，就让他们负责整个工程的所有技术问题及施工。
    路都修了不少了。
    如果不是要加快厂房的地基平整，他也不会选择找县建筑公司合作。
    县建筑公司并不是独立运营，独立核算。
    “你们那个大队，就一座山。当初幸福公社计划办规划这条道路时，向交通局汇报过，建筑公司也派出技术人员去了解过情况……”
    廖刚根本不相信刘春来的话。
    刘春来看着廖刚，心中不由怀疑，这货真的是总工？
    “廖总，路不是之前规划的。另外，我们已经动工了好些天，各个队各自负责一部分，我们需要的，是利用推土机比人更高的效率，加快建设速度，尽快通车。我们需要平整建设工厂的地基。只要路基本能通车就行。修这条路，一方面为解决整个大队的闲置劳动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我们生产的产品能运输出来。”
    刘春来不得不再一次强调他们的这条路并不是要承包给建筑公司。
    “既然县里有，所以我才没有花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买一批工程机械回来。”
    刘春来这话就带着威胁的意味了。
    他手里有钱，整个县城的人估计都知道。
    不是他不愿意去买工程设备，由于是山区，后面的各种建设，包括土地改造，同样也需要。
    可现在时间很紧迫。
    采购了工程机械，还需要培训操作人员。
    另外，大型挖掘机这样的设备，国内目前因为技术问题，都只能进口。
    现在只能先找建筑公司的人。
    “春来同志，现在咱们整个公司的工程不少，不仅是电站扩容，还有望山公社的码头，都是给你们配套的。如果你能买一批工程设备，这自然更好……那对各种基础建设的速度，都会有很大的提升。”
    常平一脸笑容，根本就不在意刘春来的威胁。
    反而是刘春来自己讨了个没趣。
    让自己买工程设备？
    “你们不怕我买了工程设备回来，成立一个新的建筑公司，到时候县建筑公司没活干？”刘春来没好气地说道。
    “反正咱们旱涝保收，有政府发工资呢。”廖刚也是一脸笑容。
    刘春来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算是看明白了，对方比自己P儿还黑。
    不仅想拿更多的工程款，还希望他能买工程设备，到时候又像县政府那样，借自己的皇冠？
    特么的，许志强回来了，皇冠都还没还给刘春来。
    “常总，咱们不开玩笑，我这阵的很急啊。昨天许书记说，省里已经批准了我们的合资公司，过几天批文就下来了。我收录机的设备还在县城闲置着……”
    “刘大队长，我们也没开玩笑啊。你确定技术问题不需要我们负责，只要工程机械？”
    廖平再次问刘春来。
    刘春来点头，非常肯定地说：“绝对不需要。放炮我们有专业技术人员，只要确定推土机等设备到达的时间跟每天的进度，我们的放炮人员将会先把前面那些区域的炮给放了，推土机只要把大概路推出来，能过车就行。后续修保坎（容易垮塌地方砌墙）及填补边缘等，我们的人再慢慢搞……另外，修工厂的区域，也需要平整……”
    “一台推土机，你只给60元一个小时，价格太低了。”常平直接把话题转移到价格上。
    既然确定了只要工程机械，那肯定得谈价格。
    以前搞县政府的工程，就没谁核算过。
    如果地势平坦，没有石头，推土机一个小时能推很长的道路。
    按小时计算，这是刘春来提出来的。
    可这价格，哪怕一天干12个小时，也才720块钱。
    “常总，60元一个小时已经很高了，我们把比较难解决的部分都解决掉了，包括放炮炸下来的石头，都会把钉成小块……”刘春来有些无语。
    说好的这年头的人不懂市场经济呢？
    60块钱一个小时啊！
    比一个普通职工的工资都快高一倍了。
    刘春来自然清楚推土机一个小时的工作效率，也知道在沿海一代的价格。
    之前在花都的时候就了解过，推土机基本上一个小时在120~180块钱之间。
    要想快速解决，就必须得用工程机械。
    在普通职工工资只有四五十一个月的年代，工程机械一个小时就能挣几个人一个月的工资，这样的价格，相对来说，非常畸形。
    可国内工资低，那是因为国内经济太差了。
    再加上工程机械国内的数量不多。
    在农业国，工业产品的价格肯定会高很多。
    这样的价格，同样也是工农业剪刀的表现。
    等到以后国家工业制造能力发展起来，工程机械几乎不会涨价，算上通货膨胀来说，还会降低很多倍。
    可现在，没法改变。
    要是按120元每小时算，几乎是现在四大队给两百名修路工人一天的工资。
    推土机的效率，在有些区域，一个小时真的能比两百人一天干的还多。
    可刘春来不会愿意给的。
    “这样吧，咱们也不多要，一个小时按照100块算，我们调三台推土机给你们，尽快完成……”廖刚见其他人都看向自己。
    估算了一番，自认为报了一个很高的价格。
    现在时间长，一天干14个小时没问题。
    那样一来，他们三台推土机一天就可以挣4200块钱。
    一个月时间，就能再挣出一台推土机或是一台小型挖掘机。
    刘春来心中高兴，脸上却表现得肉痛之极。
    “这太高了。我们的修路工人，一天才六毛钱的工钱。推土机一个小时能干出我160多个人一天的活？”
    他明知道可以，但是在这里，自然不会帮着对方说话。
    “之前我们做工程，燃油、工资、设备维护保养等，都是由县财政支付。做你们的工程，一切都得由建筑公司负担，算上这些成本，也没有多少利润……最多，一个小时再降低10块钱，要不是县里要求必须支持你们搞建设，就是给再多钱，我们都没法调动这不多的设备……”
    廖刚也装出一脸肉痛。
    其实，六十块钱一个小时，也是有不小利润的。
    “这……”刘春来还想压价。
    副总经理童易川开口了：“春来同志，你们之前要求，建筑公司修路铺碎石，指标也得给你们一些，本来修路用的碎石都是采用就近原则的……”
    “咱们干你们的工程，县财政肯定不会给各种开支……”常平也一脸苦恼，开始哭穷。
    如果由县里承担各种成本，自然没问题。
    再低的价格，建筑公司拿到多少钱，就赚多少。
    可现在是葫芦村的工程，不是县里的任务，本就穷的县财政自然不会掏钱支付成本。
    推土机效率确实高，可那都是喝油的。
    再加上时间不短了，维修成本也高……
    “这样，咱们也不说其他的，各自让一步，谁让我们着急呢，我们吃点亏，80一小时，如果这个价格不合适，就再没办法了，我宁愿慢慢用人工修……”刘春来咬着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常平等人看他这模样，其实还想继续谈。
    奈何廖刚都认可了这价格。
    “那行吧，这价格，咱们会亏不少……”常平也一脸苦涩。
    他并不知道能赚还是会亏。
    于是乎，蓬县建筑公司第一份市场化的商业工程合同，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