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雄说到这里，大声咳嗽起来。
    每一声咳嗽，他的胸膛都会深深凹陷下去，薄如蝉翼的惨白皮肤上，清晰勾勒出了心脏和肺叶的轮廓。
    他的咳嗽声剧烈到，让孟超和申元豹都怀疑，他会将心肝脾肺肾统统震碎，咳出来的程度。
    毫无疑问，这不是刚才的伤势造成的。
    而是积蓄在他体内几十年的暗伤的总爆发。
    “我患上了‘41特异性免疫系统缺失综合征’。”
    任天雄平静地说。
    孟超和申元豹的瞳孔骤然收缩。
    诚如任天雄刚才所言。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任何力量都有其代价。
    超凡者掌握了移山倒海，翻天覆地的能力。
    但在一次次突破生命极限的过程中，也在一次次轰击生命的稳定性，稍有不慎，很容易患上大量稀奇古怪的，普通人绝对想不到的疾病。
    基因变异，原本就是风险极高的事情。
    往往一百次变异里，只有一次算是“进化”，其余九十九次，都是退化乃至畸变。
    41特异性免疫系统缺失综合征，就是超凡者，特别是天境以上的强者，很容易患上的一种不治之症。
    用大白话阐述这种疾病的原理，就是超凡者的细胞，经过长时间的修炼，被灵能反复轰击，产生畸变，变得面目全非，甚至连自身的免疫系统都辨识不出来的程度。
    当自身免疫系统误以为这些畸变细胞都是外来的“入侵者”。
    自然而然，会向这些细胞发起攻击。
    从而令超凡者处于长时间的高烧状态。
    而这些浸润着灵能的畸变细胞，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又会反过来攻击超凡者自身的免疫系统。
    直到令免疫系统彻底瘫痪，支离破碎，土崩瓦解为止。
    免疫系统是人体内部最关键的防线。
    免疫系统的总崩溃，意味着貌似龙精虎猛，强横无匹的超凡者，甚至有可能被小小的感冒病毒所击溃。
    由此产生的症状，和地球上某种以“A”开头的传染病非常相似。
    但发作的速度和烈度，却比任何一种免疫系统疾病，都要提升十倍。
    以龙城当今的科技和医药水平。
    41特异性免疫系统缺失综合征，还没有特别有效的治疗方案。
    一旦患上这种疾病，就只能长期注射从高阶怪兽血肉中提取出来的“超兽蛋白”，来增强营养和抵抗力，人为在体内构筑第二道防线。
    “超兽蛋白”可以简单理解为人类从怪兽血肉内榨取的，最富有营养的精华物质。
    倒是没有任何副作用，可以长期注射。
    只要定期注射一支，那些罹患41特异性免疫系统缺失综合征的超凡者，就能和正常超凡者一样，继续修炼、工作和战斗。
    唯一的副作用，只有一条。
    那就是贵。
    但价格昂贵不是超兽蛋白的问题。
    是罹患41特异性免疫系统缺失综合征的超凡者，自己的问题。
    也就是任天雄的问题。
    任天雄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我的身体被41特异性免疫系统缺失综合征折腾得不轻，就算注射了超兽蛋白，也恢复不到最巅峰的状态，自然也就赚不到最巅峰时期的钱。”
    任天雄说，“现在市面上的超兽蛋白，又被炒得那么贵，在超凡塔授权的正规怪兽商场，根本不可能以建议零售价买到。
    “只能去黑市，用三五倍甚至七八倍的价格，才能抢到一两支。
    “而等下次再去的时候，价格搞不好又要涨上50%，我怎么买得起呢？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越赚不到钱，就越没有钱去注射超兽蛋白。
    “注射超兽蛋白的周期越长，药效就越差，我的身体就越糟糕。
    “非但整天处于高烧不退，头晕目眩的状态，身上还长出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疱疹和红斑，甚至连一阵风都能把我吹倒，还怎么出去，拿命换钱呢？
    “我心知肚明，自己就快死了。
    “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自己的死亡，设想自己究竟会在哪场荡气回肠的战役中，轰轰烈烈地牺牲在强横无匹的凶兽口中，没想到，最终杀死我的，极有可能是一枚肉眼都看不见的感冒病毒！
    “你们说，如果这时候，有人挥舞着大把超兽蛋白找上门来，承诺我可以按期注射，完全免费，我还有必要在乎他是谁，想要我干什么吗？”
    任天雄满脸平静。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孟超和申元豹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彼此眼底的醒悟和震惊。
    “现在，你们应该明白，我们为什么敢于向一名神境强者发起进攻了吧？”
    任天雄微笑着指了指周围那些还活着，却也活不了多久的刺客，“没错，他们都和我一样，罹患各种稀奇古怪的不治之症，我们都是字面意义上的‘死士’，一群垂死挣扎的可怜虫。
    “神境强者虽然站在进化之巅，但在我们这群将死之人的眼中，倒也没什么了不起，既然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横下心来，搏一搏，哪怕功败垂成，至少刺杀行动开始之前的那段时间，我们都活得还算平静和愉快，用医学术语来说，就是生存质量很高。”
    任天雄告诉孟超和申元豹，在他走投无路，坐以待毙之时，一名神秘人找上门来，承诺提供给他不限量的超兽蛋白，条件则是要他去杀一个人，一个非常难杀的人。
    神秘人没有欺骗他。
    而是从一开始就告诉他，这次刺杀行动，十有八九会失败，所有刺杀者统统都会死在目标手中。
    但任天雄又有什么选择呢？
    生命可贵，哪怕能在这世上多活一秒都好啊！
    任天雄点头答应。
    被神秘人拉到了一处分不清方位和坐标的室内秘密基地。
    在那里，他见到了其他的死士。
    来自各行各业，有着不同的背景和经历，却有一个共同点，罹患41特异性免疫系统缺失综合征，或者比它更凶险的绝症。
    注射了超兽蛋白的他们，在秘密基地里接受了严酷的训练。
    并推敲和模拟了数十次的刺杀方案。
    当然，他们也用这段最后的时间，享受到了人世间最原始、纯粹和浓烈的欢愉。
    再没有任何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