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
    刚才那名一瘸一拐的超凡者跳上柜台，和光头壮汉并肩而立。
    他也撕开了自己的衣衫，露出了单薄的身躯上，仿佛被硫酸侵蚀成月球表面，坑坑洼洼的血肉。
    “我才是领头的！”
    这名出离愤怒的超凡者，挺起被怪兽撕咬得支离破碎的胸膛，指着自己激烈跳动的心脏，“我看，也不劳烦诸位，把我送去超凡塔接受审判了——你们不是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吗，就在这里，直接把我‘裁决’了吧！”
    两名超凡者的愤懑之举，彻底引爆了众人的怒火。
    “还有我！”
    “是我带头闹事！”
    “别听他们的，我才是领头旳，来，裁决我吧，就朝这儿，朝爷爷的心口上打！”
    “什么他娘的秘警，什么他娘的‘制止超凡者犯罪’？九大修炼世家囤积修炼资源，按理说，也算是超凡者犯罪吧？怎么不见你们秘警去查，去抓，去制止呢？”
    “他们才不敢去调查九大修炼世家的事情，他们原本就是九大修炼世家豢养的走狗！”
    “还‘裁决者’？裁决个鸟！”
    众人纷纷撕开上衣，露出好似勋章般闪亮的伤疤。
    他们挽起了彼此强健的臂膀，组成了一条条波涛汹涌、此起彼伏的人链，大有当年满怀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向滔滔兽潮发起冲击的劲头。
    甚至有人摘下自己的灵械义肢，朝秘警们丢了过去。
    秘警们虽然没被砸中。
    脸上却也是青一块，紫一块，分不清是恼怒，还是羞愧。
    孟超没有加入骚动的阵列。
    他眯起眼睛，鹰隼般的目光，扫描全场。
    发现还有七八个混杂在人群中的家伙，神态和别人都不一样。
    这些家伙的注意力并不集中在秘警和超凡塔的工作人员身上。
    而是用余光偷偷打量身边愤怒的人群。
    那目光让孟超想起了公共汽车上的小偷，正在寻找猎物。
    这些家伙表面上和大家一样怒气冲冲。
    但孟超读取他们的微表情，却发现他们的眼神灵动，嘴角微微上翘，面部毛细血管的扩张，也没有达到“怒发冲冠”的程度，反倒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轻松惬意。
    孟超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艾蕾。
    艾蕾并不意外，向孟超解释，这些家伙，很可能就是黑市大佬“巨齿鳄”的手下，正在这里寻找顾客呢！
    反正，无论怎么闹，断货就是断货，没辙就是没辙。
    等中低阶超凡者们闹够了，消停了，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脉一天比一天萎缩，骨骼上的裂纹，一天比一天增多的话，自然只能乖乖去黑市，花七八倍甚至更高的价钱采购。
    到时候，“巨齿鳄”的手下就会根据半天观察的结果，找到这些中低阶超凡者里面，看起来最急切，也最有油水的顾客，带他去黑市交易。
    这，就是为什么艾蕾要带孟超来怪兽商场的道理了。
    “这么谨慎？”
    孟超微微一怔，“黑市没有固定交易场所，不是人人都能去的么？”
    “原本是有固定交易场所，人人都能去的，不过，前辈也看到了，豪门子弟毕竟是极少数，现在龙城超凡者圈子里的绝大多数人，全都对囤积居奇，黑市交易这种事情深恶痛绝，超凡塔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也很想打掉几个黑市，杀一杀这股歪风邪气，不由得黑市不谨慎。”
    艾蕾道，“除非是交易过多次的老客，否则，由手下亲自挑选和带领新客上门，效率是稍微低点，胜在足够安全，就算真出了事，‘巨齿鳄’也可以壁虎断尾，第一时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就是说，我们很难找到‘巨齿鳄’的老巢，哪怕真的找到，‘巨齿鳄’也未必会在老巢出现？”孟超微微皱眉。
    “看今天的场面，是的。”
    艾蕾将新买的晶石通讯器，递到孟超眼前，让他看几个龙城很有影响力的社交媒体还有短视频平台。
    现在是自媒体的时代。
    不止在怪兽市场里买菜的大姐、大嫂、大妈，纷纷将刚刚拍摄的短视频发到网上。
    不少怒不可遏的中低阶超凡者，都没忘记一边横眉立目，一边开现场直播。
    短短几分钟，发生在城南怪兽商场的骚乱，就成为了全网关注的话题。
    全城数千万市民，全都听到了雷霆般的怒吼：
    “我们为龙城流过血！”
    “我们要修炼！”
    “我们只是想买到，本就应该属于我们的修炼资源！”
    艾蕾飞快点开了七八个界面，一边往下滑动屏幕，一边说：“城南怪兽市场一带，属于‘巨齿鳄’的势力范围，虽然这件事和他无关，但既然撞上了，就只能算他倒霉。
    “我想，‘巨齿鳄’这会儿肯定焦头烂额，不知该怎么向他背后，更大的大佬解释。
    “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还敢在黑市公然现身，被人抓住把柄呢？”
    孟超沉默不语。
    申玉麟已经被血盟会遥控引爆，他身上的线索，都被烧得一干二净。
    想要抓住血盟会的尾巴，就要找到那名和申玉麟有矛盾，雇佣艾蕾来调查的神秘爆料人。
    想要找到爆料人，就要找到掮客“无尾猴”。
    而要找到“无尾猴”，就必须先找到黑市大佬“巨齿鳄”。
    关键时刻，这个王八蛋，可别躲起来啊！
    就在这时，孟超注意到了一名巨齿鳄的手下。
    这家伙和旁人不同。
    他的气质格外沉稳，目光也更加犀利。
    不过，真正吸引孟超的，还是他的双手。
    他明明是一条饱经日晒雨淋的糙汉子。
    却长着一双白皙、细腻、修长、如同少女般的手。
    这双手白皙到，仿佛用绣花针轻轻戳刺，流淌出来的不是鲜血，而是牛奶一样。
    很明显，这是一双收割者的手。
    还是技术精湛绝伦的资深收割者的手。
    仔细想想，这很合理。
    黑市交易不仅仅是单纯的加价宰客。
    还包括从顾客手里，低价收购各种天材地宝。
    怪兽战争毕竟才结束短短一年多。
    很多貌不惊人的中低阶超凡者手头，都有几件他们当年从怪兽山脉深处，用鲜血甚至生命换来的好东西。
    很多天材地宝，在中低阶超凡者手里，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甚至，他们都不确定，这些东西究竟是不是天材地宝，又有多少价值。
    但在识货者的眼中，却是价值连城，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巨齿鳄安排一名资深收割者在这里坐镇，专门负责鉴宝和接待“贵宾”，也不足为奇。
    孟超心思电转，瞬间想到办法。
    只要这名资深收割者的眼光足够刁钻，成功几率很大。
    “等我五分钟。”
    孟超对艾蕾道，“我去一楼的杂货铺里，买点儿东西！”
    不等艾蕾询问，他已经挤出人群。
    艾蕾追赶不及，再说，身为自媒体人的职业敏感性，也让她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大事件”上。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艾蕾不动声色地拍摄了大量照片和视频。
    以最专业的角度，将中低阶超凡者们的无奈，愤懑和忍无可忍之后的爆发，都拍得清清楚楚。
    她连换了好几张存储卡。
    又将存储卡藏到自己身上不同的位置，甚至藏到旁边的墙缝里面。
    正拍得不亦乐乎。
    有人从后面挤过来，蹭了她一下。
    这人的皮肤很粗糙，骨头也很硬，让艾蕾想起了皮糙肉厚的凶兽。
    她下意识绷紧了神经，回头看去，看到一名头发蓬乱，满脸阴戾之气，大约四十出头的小个子。
    艾蕾干的就是和人打交道的工作。
    眼珠微微转动，就将小个子的外表细节，扫描得清清楚楚。
    从强健的血肉和坚硬的骨骼来看，这是一个战斗力相当强横的超凡者。
    从鸟巢般蓬乱的头发，有些干裂的嘴唇，脏兮兮还破了好几個窟窿的丛林迷彩服来看，这又是不修边幅的家伙。
    从黝黑的皮肤，还有分布在皮肤上，坑坑洼洼的疥疮愈合后，残留的痕迹来看，他应该常年在丛林深处，和各种畸形变异的蛇虫鼠蚁打交道。
    从衣领上的酒渍，手指上发黄的痕迹，还有刺鼻的酒精以及烟草气息来看，这名超凡者的近况不太好，整天借酒消愁的样子。
    而近况不太好的原因，艾蕾也很快找到了——他的右臂上，纵贯着一条从手背直到肩膀，如同血色蜈蚣般触目惊心的伤疤。
    受此影响，他长满了老茧，应该握惯了刀剑的右手，如同鸡爪般微微蜷缩着。
    不，不止延伸到肩膀。
    这条丑陋无比的伤疤，一路向上蔓延，直到缠绕在了小个子超凡者的脖子上。
    看样子，不但伤到了颈椎，令他的脑袋微微偏转，还损伤了中枢神经，令他的左侧嘴角和眼角，每隔几秒，都要神经质地抽搐几下。
    小个子超凡者，似乎对自己手臂到脖子上的伤疤非常敏感。
    感知到艾蕾的目光，他立刻恶狠狠地瞪了回来。
    艾蕾悚然一惊。
    产生一种被人割喉，凉飕飕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