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梦圣女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死死盯着孟超。
    片刻之后，发出了不知是讥讽还是恐惧的干笑。
    “想要让大角军团集体投降吗？怎么可能！”
    她的身体轻轻发抖，表情却是嗤之以鼻。
    “如果‘胡狼’卡努斯和大角军团全无关系的话，想要让这么多对大角鼠神笃信不疑的狂信徒集体放下武器，背弃他们的信仰，的确是不可能的事情。”
    孟超敏锐感知到了古梦圣女潜意识最深处的犹豫，他的语气愈发肯定，“但是，倘若我不幸言中，所谓的大角鼠神，真是‘胡狼’卡努斯一手塑造出来，虚无缥缈的偶像，甚至连你这个‘鼠神在图兰泽的代言人’，也是在懵懂无知的情况下，被他遥控的提线木偶呢？
    “虽然我不知道，‘胡狼’卡努斯的具体操作。
    “但我相信，他有一百种方法，能够令大角军团的全体战士，都在瞬间信仰崩溃——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不是他们背弃了大角鼠神，而是大角鼠神背弃了他们！
    “身为统帅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此刻大角军团的粮食和军械消耗情况，毫不客气地说，很多二线部队都已经陷入弹尽粮绝的窘境，全凭鼠民们对鼠神的忠贞信仰，在咬牙坚持着。
    “倘若信仰瞬间崩溃，你猜大脑和肚皮同样空空如也的他们，会不会大规模、成建制地放下武器，向包围他们的狼族游骑兵投降？
    “我相信，到时候‘胡狼’卡努斯亲自指挥的狼族游骑兵，甚至无需动用一兵一卒，一刀一枪，只需要在两军交界处，摆上几百桶香甜浓稠，热气腾腾的酸奶熬煮曼陀罗糊糊，就能彻底瓦解丧失信仰也丧失斗志，重新变回乌合之众的大角军团！
    “那，就是‘大角之乱’的结局！”
    古梦圣女尽量绷紧面皮，试图封锁自己的全部情绪。
    但她不断碰撞的上下两排牙齿，早已将她的情绪，统统暴露无遗。
    “证据！”
    她沙哑着喉咙道，“你在我的梦境里胡说八道了半天，却拿不出半点真凭实据，难道你以为，就凭轻飘飘几句话，我就会相信这么荒诞不经的事情吗？”
    “没错，我的确没有证据，以上种种推测，都只是一种可能性，而且，从眼前局势来推演，是发生概率极低的可能性。”
    孟超冷静道，“但我听说，身为指挥千军万马，执掌千万人命运的统帅，在考虑胜利之前，必须要先考虑一切失败的可能性，并针对每一种失败的可能，想出应对之策，至少是留下一条后路，才不至于全军覆没！
    “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凭借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彻底扭转大角军团的战略。
    “我只能恳求古梦圣女你，至少给大角军团，给千千万万的鼠民，留一条后路，留几颗种子，留一个希望！”
    “后路？”
    古梦圣女喃喃道，“什么意思？”
    “大角军团不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攻下百刃城，并且从百刃城里缴获足以推进下一阶段战略的军械和兵粮上。”
    孟超道，“我强烈建议古梦圣女遴选一批白骨营的精锐，带着部分大角军团里身经百战的勇士突围，至少要做好突围的准备！”
    “突围？”
    古梦圣女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自从我们堂堂正正打出沁润鲜血的大角骷髅战旗，便是和五大氏族的所有贵族势不两立，图兰泽虽然广袤无垠，却再无鼠民勇士的立足之地，举目望去，四面皆敌，你要我们往哪里突围？”
    “往南，往黄金氏族和血蹄氏族的交界处突围。”
    孟超早有盘算，他胸有成竹道，“第一，这条路正是大角军团最初的进军路线，一路上的关隘和城池早就被大角军团攻破，只要能突破狼族游骑兵的封锁，后面就是一马平川，就算那些豺狼虎豹看穿了你们的意图，也绝对来不及阻拦。
    “第二，黄金氏族和血蹄氏族的交界处，是大角军团最初崛起的老巢，你们非常熟悉那里的地形，地下基地里的战争资源，虽然快要消耗殆尽，支持少部分突围出去的精锐，依靠复杂地形，再和敌人周旋三五个月，应该不成问题。”
    “呵呵，三五个月？”
    古梦圣女连声冷笑，目露凶光，“三五个月之后，耗尽一切资源和机会，饿得饥肠辘辘，逼得走投无路的大角军团，又该如何？难道无数鼠民同胞，抛头颅洒热血，支持我们轰轰烈烈大干一场，到头来，只是为了让我们多苟活三五个月吗？”
    “不，不必等到三五个月之后。”
    孟超心平气和地说，“逃回老巢的那天，不，决意突围的那一刻，大角军团就应该向血蹄氏族派出使者，商议投降的条件。”
    “什么？”
    这个石破天惊的提议，真是古梦圣女字面意义上的，“做梦都没想到”。
    她的梦境剧烈震颤起来，周身战甲上的尖刺再次伸长，简直要戳到孟超的脸上，将他的鼻子都戳到后脑勺上去。
    “再说一遍，你想要我们干什么？”
    古梦圣女咬牙切齿地问，“你要大角军团，向血蹄氏族投降？”
    “错，我是要大角军团派出使者，去和血蹄氏族商议投降的条件，倘若条件谈不妥的话，当然是宁死不降的。”
    孟超心平气和道，“不然呢，除了有条件投降之外，还有什么方法，能够保住大角军团的元奇，以及全体鼠民的希望？
    “古梦圣女，难道事已至此，你还在做着‘势如破竹地攻陷百刃城和赤金城，威震那些豺狼虎豹和野猪蛮牛，按着他们的脑袋，逼迫他们承认第六氏族的存在’的美梦？
    “醒醒吧，从鼠民义军高举战旗的那一刻开始，这就是一个绝对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坚持把这个白日梦当成最高目标，白白断送无数鼠民的宝贵生命，和妄图从水井里捞起月亮的猴子，又有什么区别？
    “曼陀罗果实要一口一口地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缠绕在鼠民身上整整万年的枷锁，也要一截一截地解开。
    “图兰文明一路滑坡到今天，根本不具备建设一个人人平等的美好明天的物质基础，鼠民们更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和掌握着绝大部分高端武力以及战略资源的氏族豪强们平起平坐。
    “事实上，我觉得大角军团一路奋战到了今天，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接下去不该继续冒进以至于满盘皆输，而应该想方设法，体面地结束这场暂时不可能打赢的战争，保证已经落到口袋里的胜利果实。
    “鼠民们想要的，无非就是更多的尊严、权利和自由，我觉得，基于大角军团已经展现出了如此强悍的战斗力，这一点并不是不能在谈判桌上争取。
    “图兰泽毕竟是一个崇尚武勇，强者为尊的地方，我相信经过这场‘大角之乱’，高高在上的氏族武士们，一定深刻认识到了蕴藏在鼠民血脉深处的潜力。
    “只要大角军团能一直存在下去，今后氏族武士们再想和过去一样苛待鼠民的话，鼠民肯定不会像过去那样忍气吞声，予取予求。
    “在这样的博弈下，鼠民的生活条件和工作环境，一定能比过去改善十倍甚至百倍的。
    “暂时来说，这就是大角军团能争取到最好的条件，不是吗？”
    “不！”
    古梦圣女低吼道，“你所谓的‘条件改善’，是要用屈辱的投降来换取的，真的这么做，我们怎么对得起已经牺牲的那么多鼠民勇士？
    “再说，一旦我们选择了投降，就相当于卸下所有的铠甲和武装，把自己变成火炉上一块鲜美多汁的肥肉，再没有半点自保之力，只能任人宰割了！
    “谁能保证血蹄氏族在表面接纳我们之后，不会翻脸不认人，悍然撕毁盟约，重新把我们变成炮灰和奴隶？
    “果真如此的话，我就变成大角军团甚至全体鼠民心目中，最愚蠢的罪人了！”
    “所以，我没有让你们向血蹄氏族投降，仅仅让你们派出使者，去‘商议投降的条件’，能理解这两者的区别吗？”
    孟超苦口婆心，“再说一遍，以图兰泽今时今日的客观条件，鼠民不可能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争取到最彻底的尊严、自由、权利和荣耀，你们越是一意孤行，越是在冲向全军覆没的深渊。
    “但是，信不信由你，图兰泽，不，应该说是包括图兰泽和圣光之地在内的整个世界，都将在即将到来的明天，进入风云变幻，诡谲叵测的新纪元。
    “在这个史无前例的新纪元，整个世界的局势和冲突，都将比今天更错综复杂百倍，无论黄金氏族的豺狼虎豹，还是血蹄氏族的野猪蛮牛，亦或者雷电氏族的蟒蛇和蜥蜴，以及雷电氏族的鹰隼和秃鹫，都没办法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鼠民身上，而原本就被‘大角之乱’冲得千疮百孔的图兰泽旧秩序，更是会在新纪元的狂潮冲击之下分崩离析，荡然无存。
    “到时候，鼠民们将获得无数个比今天更好百倍的机会，争取更多的自由、权利和资源。
    “而且，你们还能从图兰泽之外，得到强力盟友的帮助——相信我，这些盟友愿意赊销给你们的武器，即便以高等兽人的审美趣味来看‘其貌不扬’，但绝对比祖灵的祝福好使得多！
    “而你们要做的，仅仅是潜伏爪牙，暂时忍耐，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活下去，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