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轰轰轰！
    似乎为了印证白珊的话。
    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
    黑暗中的人们，就像置身于一艘残破不堪的潜水艇中，堕入数千米深的海底，感受着冲击波从四面八方的震撼和挤压。
    “哪里发生爆炸？”
    野狼陡然色变，咬牙切齿道，“白珊，告诉我，你们的下一个袭击目标是哪里！”
    “我不知道，就算知道，现在也来不及了。”
    白珊惨笑一声，深深凝视着野狼道，“野狼，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你是一个外表看起来铁血、激进、当机立断的人，但在内心最深处，当要你带领麻风村，和九大超级企业以及龙城的现有秩序为敌时，你仍旧免不了会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也是，无论是谁，想要对抗超级企业这样的庞然大物，以及他们背后的绝世强者，都会三思而后行的。
    “没关系，你下不了决心，我帮你。
    “现在龙城外围正在上演决定命运的会战，只要怪兽和超级企业在会战中两败俱伤，龙城一定会回到几十年前，秩序崩溃，无法无天的混乱年代。
    “和几十年前不同的是，这次，我们这些丧尸病毒携带者的后裔，畸形丑陋的变异者，已经掌握了强大的力量，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或许，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能在混乱中崛起，建立全新的，比现在更公正百倍的秩序呢？”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眉心的第三只眼，先是绽放出珍珠般的光泽，随后又化作殷红的血钻，最后，浮现出一缕缕的灰雾，变成一块凝固的石头。
    “白珊！”
    野狼瞪大眼睛? 上前抓住白珊的肩膀。
    “当啷”一声，又一柄“灵蛇毒刃”跌落在地上，上面沾染着白珊冰冷的鲜血。
    鲜血接触到匕首上涂抹的毒液? 顿时从红色变成黑色? 粘稠如墨的黑色。
    原来? 她一边开口分散众人的注意力，一边却用隐匿在黑暗中的右手，将匕首从腰间深深刺入了自己的五脏六腑里。
    血肉撕裂? 毒素入骨? 自然痛彻心扉。
    她却面色如常，连眼睫毛都没眨动半下。
    是以，众人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
    “白珊……”
    野狼将她抱在怀里? 面部肌肉抽搐半天? 仍旧挤不出合适的表情? 只是道? “非要选择这样的方式? 这样的结局吗？”
    “不然呢？”
    白珊脸色煞白? 气若游丝道，“难道我们还要继续忍受这一切，满心期待着怪兽战争彻底胜利之后，超级企业就会把一切资源都和我们共享，那些豪门子弟都会把他们的豪宅、豪车和奇珍异宝贡献出来? 和麻风村里又脏又臭的畸形孩子平分？
    “两年前? 北线攻势大获全胜的时候? 我们的奢望? 已经落空过一次了。
    “那时候，得知北线攻势胜利的消息，整座麻风村都和外界一样? 欢呼雀跃，载歌载舞。
    “大家都以为，从北线战场上得到的丰富资源，一定能投入到巢城和麻风村的改造中，改善我们的生存环境，治疗我们的疾病和痛苦，并给予我们的后代，修炼和升级的希望。
    “谁知道，从碎星湖区到怒涛山脉，收割的绝大部分资源，还是源源不断流入了超级企业的口袋，最后一名战士的尸骸还没来得及掩埋，超级企业就已经像是分蛋糕一样，把北线战场９０％以上的利益统统瓜分了。
    “于是，这两年，超级企业得到了更多资源，能够四面开花，在龙城四周建立更多基地和据点，掠夺更多资源，把他们自己喂得更加强壮和庞大。
    “豪门子弟也得到了更多十倍的修炼资源，能修炼到更高的境界，从以一敌百进化到了一骑当千，更加没人能挑战他们的地位。
    “而我们呢，我们麻风村民的生活，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吗？
    “野狼，帮我个忙，我的声音不够大，恐怕他听不清楚，你帮我问问那边的孟超，请他摸着良心说——他刚才说，麻风村的一切苦难，都是因为战争期间条件艰苦，资源匮乏才造成的。
    “那么，等到怪兽战争真的大获全胜那天，他的亲密战友，超级企业大肆鼓吹的‘模范超凡者’吕丝雅，会倾尽所有来帮助我们，过上完全和我们一样，平等的生活吗？”
    野狼没有问。
    孟超听到了。
    但他也没有回答。
    而白珊原本就对孟超的回答不抱期待。
    “对我而言，这样的结局很好，真的。”
    白珊笑笑，道，“我在踏出这一步的时候，设想过很多结局。
    “我想过自己像现在这样被你们揭穿，千夫所指，身败名裂。
    “我也想过自己真的助纣为虐，叫怪兽摧毁了龙城，超级企业和麻风村全都迎来一视同仁的末日。
    “当然，最好的结局无外乎是怪兽和超级企业两败俱伤，龙城的秩序再度崩坏，麻风村虽然也死了很多人，但我们拥有基因快速变异和对大部分丧尸病毒免疫的优势，包括野狼帮众在内的大部分强者都活了下来，在混乱中崛起，成为新一代的‘龙城之主’！
    “呵呵，这些结局都很好，每一种我都欣然接受，只除了一种结局。”
    野狼沉声道：“什么结局？”
    “我可以接受任何结局，只要别像我妈妈一样，在黑作坊的流水线上，活活烂死就好。”
    白珊微笑。
    整个人渐渐变成黑色。
    就像是被无形的烈焰烧灼过一样。
    她的脑袋和手臂无力地垂挂下来，吐出最后一口浊气，三枚眼球同时凝固。
    野狼沉默地抱着她，很久很久。
    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喧闹声，几名野狼帮众惊慌失措地跑了下来。
    “不好了，野狼，罐头仓库和净水仓库同时发生爆炸，方圆数百米，统统烧起来了！”
    ……
    孟超带着阿吉和木莲小姐，和野狼帮众一起爬上地面时，见到几条街之外，和清晨发生爆炸的神变胶囊炼制工厂相隔数百米的地方，又竖起了两根巨大的黑色烟柱。
    熊熊烈焰舔舐着烟柱，将笼罩天空的乌云，都烧得通红。
    总共三根烟柱，就像是巨型囚笼的栏杆，从半空镇压下来，看得人心里发慌。
    虽然相隔数百米，又有高楼大厦阻隔，仍有滚滚热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席卷而来。
    热浪烘托尘埃，又夹杂着大量劣等晶石粉末和怪兽材料的碎屑，如红色的，绿色的，黄色的，灰色的，黑色的，紫色的雪花，纷纷扬扬，从天而降。
    蜷缩在街头巷尾的麻风村民，愈发惊疑不定，神色仓皇。
    孟超从木莲小姐口中得知，麻风村环境恶劣，资源贫瘠，污染又相当严重，是一座纯粹重工业化的村镇，无法自产一颗食物和一滴干净的饮用水。
    所有食物和饮用水，包括基因药剂、高能营养剂等生存必需品，都要通过巢城帮派，从外界输入。
    这是麻风村民不得不接受条件苛刻的订单，夜以继日从事各种重度污染作业的原因。
    村民普遍贫困，家里的存粮不会超过三五七天。
    饮用水不便保存，储备的数量更少。
    绝大部分战略储备，都存放在两座巨大的仓库里——这也是从丧尸危机时代传承下来的习惯了。
    今早先是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接着，“龙城秘警”和“通缉要犯”又在麻风村里杀得昏天暗地，顺带着损毁了几十座建筑。
    无数麻风村民都失去了家园，他们的食物和饮用水储备，也都埋葬在废墟最深处。
    现在，连至关重要的食物和饮用水战略储备仓库，都发生了爆炸和燃烧，火势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变越大。
    这就意味着，麻风村正处在断水断粮的边缘。
    “张铁，情况怎么样？”
    局势越糟糕，野狼反倒越来越沉静。
    或者说，从白珊在他怀里死去得那一刻起，他的脑域深处，也有某些东西，彻底堕入黑暗。
    “不能更糟糕了！”
    张铁和几名匆匆赶来，焦头烂额的野狼帮众交换了信息，回头道，“爆炸似乎是从两座仓库内部发生，第一轮爆炸就报销了８０％的储备，很多村民纷纷聚拢上来，想要抢救剩下的２０％，这时候，又发生了第二轮爆炸，导致死伤无数。
    “现在，爆炸引发的大火尚未平息，村民间的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麻风村断水断粮，还被全面封锁’的消息不胫而走，所有人都非常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还有人万分痛恨外面来的龙城秘警，认为是他们带来一切灾难，更相信他们为了抓捕通缉犯和怪兽，不惜毁灭整座麻风村！
    “野狼，当机立断吧，现在我们当然知道，是怪兽而不是龙城秘警造成这一切，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活下去！
    “麻风村的毁灭近在眼前，没有食物、药物和水，烈焰和毒烟不断肆虐，用不了多久，整座麻风村都会被火焰彻底吞噬，在那之前，我们必须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