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知道高野说到关键了。
    虽然不明白，高野为何这么开诚布公，但他还是屏住呼吸，仔细听下去。
    “你看，我们现在面临三个问题。”
    高野伸出三根瘦骨嶙峋的手指，道，“第一是普通人跟不上时代的发展，在灵能爆发、生化技术和符文科技日新月异的新世界里，渐渐失去自己的位置。
    “第二是超凡者的力量越来越强，在各种自动化技术、攻击无人机和生化战兽的拱卫下，一家独大，失去制衡。
    “第三是随着生化调制技术和符文机械技术的发展，人工智能的诞生、觉醒和失控，可能性越来越高，无论末日凶兽还是搭载了超脑的思考战车，都有可能觉醒自我意志，成为穷凶极恶的大敌。
    “对于这三个问题，我苦思冥想了很久。
    “最后，找到了一个方法，可以一箭三雕地解决。
    “让怪兽掌控如人类般的智慧，固然是极度危险的事情。
    “但如果是人类掌控怪兽般的力量，那就没问题了吧？”
    孟超看着高野脸上诡秘的笑容，不由道：“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我除了擅长生化调制之外，还是一名驭兽师。”
    高野淡淡解释，“现在的驭兽术，是采用修炼和生化调制双管齐下的办法，打开驭兽师和生化兽脑域中的部分‘端口’，令彼此的部分中枢神经能无线接驳到一起，共享感官的同时，驭兽师也能用精神力刺激生化兽的腺体，向它输出一些简单的指令。
    “但这种接驳，流于表面，容易被干扰，双方的脑电波震荡频率也不同步，存在细微的延迟。
    “驭兽师并不能100%掌控生化兽的意志，和传统的驯兽师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无非是将驯兽师的刺棒和皮鞭，替换成了精神力而已。
    “而且，这样的驭兽术，需要极强的精神力才能驱动，除非觉醒超凡力量，否则，普通人是不可能成为驭兽师的。
    “我耗费十年心血，研发的新一代驭兽术却不同。
    “我调制的基因药剂，不但能打开人脑和兽脑的大部分‘神经端口’，还能令人类的意识和生化兽的意识深度融合——因为人类的智慧程度较高，自我意识也无比强烈的缘故，人类的意识往往能将生化兽的意识彻底覆盖掉，从而100%掌控生化兽的身体。
    “一言以蔽之，我能将人类的自我意识或者说‘灵魂’，转移到生化兽的脑袋里。
    “我们不再需要驯兽师的皮鞭，甚至不再需要驯兽师，因为，我们就变成了怪兽本身，变成了拥有人类意识的怪兽，能将人类的智慧和怪兽的力量结合到一起，无论工作效率还是战斗力，比传统的生化兽和精神驾驭手段，何止提升百倍！”
    “把人类的灵魂，转移到怪兽的大脑里？”
    孟超吞了口唾沫。
    只觉口干舌燥，太阳穴隐隐胀痛。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波动，像是无形的电流滋滋作响。
    “你不觉得，这就是解决问题的终极答案吗？”
    高野微笑着说，“首先，现在的修炼体系对普通人而言，难度太高，消耗的资源也太多了，一个普通家庭，即便父母是‘双职工’，都有正规工作，也很难供养孩子高昂的学费，各种校外兴趣班的费用，还有购买基因药剂和高能营养剂的费用。
    “就算供得起，孩子的资质不够，砸下上百万的学费和营养费，到头来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我的新一代驭兽术，或者说‘意识传输技术’却不同，只要再给我一些时间和资源，我肯定能找到办法，令普通人的意识，都能传输到生化兽的脑中，让普通人拥有怪兽的力量。
    “绝大部分怪兽，哪怕到了梦魇凶兽和地狱凶兽的级数，他们的智慧，也就是人类七八岁孩童的水平，连他们都能掌握的技能，普通人没理由学不会，对不对？
    “这样一来，平时，普通人可以利用生化兽惊人的怪力来工作，一头拥有人类智慧和意识的怪兽，其工作效率，无论如何都比无人机和自动化机械高得多。
    “而一旦超凡者的野心膨胀，想要凌驾于龙城甚至人类文明之上，掌控着怪兽之躯的普通人，也有揭竿而起，两败俱伤的能力，如此平衡，才能令我们的文明走得更远。
    “另一方面，因为这些生化兽的大脑中，盘踞着人类的灵魂，他们实际上就是包裹着怪兽血肉的人类，也就不用担心怪兽会觉醒自我意识和超级智慧的问题了。
    “一举三得，不是很好吗？”
    孟超琢磨了半天，谨慎道：“听上去是不错，但所有谎言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听上去很不错——你说了半天，还没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杀金永强和谢晓磊。”
    “……因为他们对我的计划，造成了困扰。”
    高野沉默了一会儿，道，“一个月前，我在远程操控巨化沙虫，在四号垃圾场底下进行研究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鬼鬼祟祟的金永强。
    “我采用新一代驭兽术，对巨化沙虫的控制力，比普通驭兽师高得多，一下子就感知到这小子的存在，发现他偷偷摸摸，将几支药剂注射到了几条巨化沙虫体内。
    “这些巨化沙虫瞬间发狂，把我的意识狠狠推了出来。
    “但我却牢牢记住了金永强的特征，大致搞清楚了他的身份和目的。
    “这样，当他到‘灵创生物’的宠兽商店来购买一头‘赛虎’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了他的手段。
    “我留了个心眼，在植入‘赛虎’脑中，用来控制生化宠兽的芯片中，留了一个‘后门’，能让我远程操控这头生化宠兽。
    “金永强丝毫没有察觉，我随时都能通过无线网络，侵入生化宠兽的大脑，接管它的眼睛和耳朵，看到无数他不想被人看到的画面。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他往两头邻居家的生化宠兽耳道内注射狂化药剂，这两头生化宠兽都是我们公司的产品。
    “我怒不可遏，动了杀机。”
    “等等——”
    孟超道，“既然你看到了，为什么不报警？注射狂化药剂到变种狂犬病毒彻底侵蚀中枢神经，至少几个小时，时间上，绝对来得及拯救两名无辜受害者的生命。”
    高野沉默片刻，道：“我没有证据，就算报警，也奈何不了金永强以及他背后的‘天工机械’，说不定，他们会策划更大规模的行动，害死更多无辜者，倒不如……”
    “倒不如，眼睁睁看着金永强杀人，然后你再远程操纵生化宠兽，杀死金永强，把事情闹大，从‘意外’变成‘凶杀’。”
    孟超冷冷道，“反正，一系列证据都指向‘天工机械’，不愁破不了案，一旦案件真相大白，二十号地下轨道交通线的订单，肯定会落到‘灵创生物’手里，这样，你就拥有十倍的资源，可以继续自己的研究？”
    高野沉默不语。
    孟超暗暗有些懊恼。
    他不该这么激动。
    对高野进行任何道德审判，都没有丝毫意义。
    从他嘴里套取更多信息，才能破解“妖神之谜”。
    想到这里，孟超调整了一下语气，道：“好，就算金永强死有余辜，谢晓磊呢？还有，你通过细雨工作室煽动舆论又是怎么回事，纯粹为了打造受害者的形象，以便真相大白时，能博取更多市民的同情和支持？”
    “不是的，我说过，那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高野缓缓道，“虽然都是‘生化调制派’，但我和谢晓磊以及绝大部分生化调制派，都存在理念上的分歧。
    “谢晓磊认为，只要不断升级生化调制技术，能调制出更大、更快、更强、更凶猛的生化兽就行了，至于这些生化兽会不会觉醒超级智慧，会不会沦为超凡者一手遮天的工具，会不会侵占普通人的工作岗位……这些，都是杞人忧天的问题，不该由我们来考虑。
    “我却想要研发‘意识传输’技术，让千千万万普通人的灵魂，都能钻到千千万万怪兽的脑子，去控制这些怪兽的身体。
    “所以，我才趁此机会，在文章里告诫广大市民，要警惕生化兽产生人工智能并失控的威胁——既想利用生化兽的力量，又不想让他们产生智慧，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用‘意识传输’技术，让普通人的意识，钻到生化兽的脑子里，覆盖掉生化兽的意识。
    “这也是为我下一阶段扩大实验规模，进行的思想准备。”
    “我好像明白了。”
    孟超喃喃道，“谢晓磊不同意你的理念，也不可能拿出大把资源，支持你进行……意识传输的研究？”
    “是的，他是传统意义上的商人，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超凡者，追逐利润，掠夺资源，扩大公司规模，提升自己的境界，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这些才是他热衷的东西。”
    高野道，“意识传输技术想要彻底成功，自然不是过去十年我自己的小打小闹就行，而是需要投入天文数字的资源，甚至有可能压垮‘灵创生物’。
    “谢晓磊正摩拳擦掌，想要一举拿下二十号地下轨道交通线的大订单，然后在北线新区的开发中大展宏图。
    “他决定将我们获得的绝大部分利润都投入到扩大公司规模上去，并且给我画了大饼，用不了十年，‘灵创生物’一定能成为名震全城的超级企业，而我们两个创始人，也都能积累到足以冲击神境的资源。
    “呵呵，他根本不明白，我从来不是为了‘突破神境’之类无聊的理由，才踏上超凡之路的。
    “他想扩大公司规模，升级自己的境界；我却想将所有利润都用来升级实验室，并且投入一项失败风险极高的实验中，我们的分歧不可调和，但他偏偏是公司的掌舵人，除非他人间蒸发，否则我斗不过他的，你说，我还有什么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