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和吕丝雅不想惊动垃圾处理中心的管理人员，只能坐在垃圾山深处的窝棚里等待。
    看着在恶劣环境中挥汗如雨的回收者，孟超忍不住道：“没想到，龙城还有这样的地方！”
    “觉得他们工作很辛苦么？”
    吕丝雅却冷笑道，“事实上，他们已经很幸运了，至少有一份全职的正规工作，就这样的‘回收者’，不知道多少人想当，还当不上呢！”
    孟超默然。
    知道吕丝雅说的是实话。
    龙城的失业率常年居高不下。
    虽然官方统计数据，失业率“只有”10%。
    但那是将怪兽来袭时的厮杀，以及修补怪兽破坏的城市，各种临时雇佣和以工代赈都算进去的结果。
    这些临时和赈济性质的工作，报酬最多只能保证基本营养的合成午餐肉，以及勉强遮风挡雨的窝棚，谈不上半点生活质量。
    如果以全职的正规工作为标准，二十到三十岁青年市民的真实失业率，极有可能突破50%——这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值。
    难怪连“回收者”这样的工作，都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眼前的场景，令孟超隐隐明白了，为什么林川临死前会说“极限流救不了龙城”。
    亦有所领悟，未来的龙城究竟如何走向末路。
    再想到吕丝雅的豪车，以及刚才“世嘉天城”附近，环境优雅的高档餐厅里，吃一顿饭的价格，心头又多了一重滋味。
    吕丝雅敏锐感知到了他的情绪波动，轻哼一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和你一样希望改变眼前所见一切，不过，按照林川的方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孟超皱眉道：“为什么？福喜路小学的扩建和升级，就快完成了。”
    “那又如何，区区一所学校，治标不治本。”
    吕丝雅道，“龙城一切问题的根源，就是我们的资源、空间和市场不足——今天的龙城，主要靠晶石采掘以及猎杀怪兽来获得资源，可以说是一个高科技的渔猎文明。
    “而渔猎文明是注定没办法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养活数千万人口的。
    “只有工业文明，才能让数千万市民都过上舒适而有尊严的生活。
    “但数千万人口的工业文明，想要良好运转，除了原材料之外，更重要是市场，是数亿甚至数十亿人口的庞大消费市场。
    “龙城是异域孤军，根本找不到比自身庞大十倍的消费市场，又怎么能提供足够多的工作岗位，让大家都过上舒舒服服的好日子？
    “这就是最核心的症结所在，至于我们这些豪门出身的超凡者，是否贪图享受，开不开跑车，住不住豪宅，乐不乐于做贡献，反倒是次要的了，毕竟龙城95%以上的市民都是普通人，而真正的豪门子弟不超过1%，就算我们都大彻大悟，将身家统统捐献出来，又能盖几所学校，解决多少普通人一辈子的问题？
    “所以，还是那句话，与其像林川那样，想把自己的身家都捐出来造什么小学，还不如把这笔钱继续投入修炼，提升战斗力，向外扩张，征服整个异界。
    “只有征服异界，打开体量比龙城更大十倍、百倍的消费市场，将龙城的工业制成品都源源不断倾销出去，龙城才能建造数量更多十倍、百倍的工厂，提供数量更多十倍、百倍的工作岗位，让绝大部分普通人都赚上钱，过上有尊严的生活，不用像垃圾虫一样，在这里拱来拱去。
    “怎么征服异界呢？当然只能依靠我们超凡者！但超凡者也不傻，异界既大又神秘还很危险，所谓‘钢铁洪流，横扫千军’无非是安抚民众的口号，没有哪个头脑清醒的超凡者，会把征服之路想得一帆风顺，理所当然。
    “征服异界是有风险，甚至会死人的，超凡者明明在龙城就能待得舒舒服服，过体面而风光的生活，凭什么要跑到迷雾外面，去和异界生物拼死拼活？‘为了地球’这种理由实在太虚无缥缈了，还是跑车和豪宅比较实际点。
    “所以，为了帮助眼前这些可怜的普通人，拯救彼此唯一的家园，我们这些超凡者更应该好好赚钱，狠狠享受，将无止境的欲望化作无止境的动力，刻苦修炼，对外扩张，最终，为普通人打下辽阔百倍的市场，创造百倍的高薪工作岗位，再利用税收，去建设更多、更先进的学校——这才是一劳永逸的解决之道，比林川那种幼稚的想法，要合理得多，是吧？”
    “……”
    孟超沉默了很久，道，“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雅姐，你这副耳坠挺好看的。”
    两人正说着，刺青壮汉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
    小姑娘戴着过滤面罩，披着斗篷，手臂上缠绕着厚厚的防割伤和防腐蚀袖筒，躲在刺青壮汉身后，有些畏缩地看着两人。
    “她见过照片上的人，大概半个月之前，具体日子记不清了。”刺青壮汉径直道。
    孟超和吕丝雅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底的惊喜。
    “小妹妹，别怕，我们就随便问问。”
    吕丝雅将两沓现金并在一起，递给刺青壮汉，微笑道，“你说，半个月前见过照片上的人，当时他在哪里，做什么呢？”
    “他，他在垃圾山上转来转去。”
    小姑娘怯生生道，“一脚踩空，从垃圾山上掉下来，把手划伤了，我在旁边见到，就上去帮他包扎，后来，李叔过来，他包扎到一半就跑掉了。”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刺青壮汉皱起眉头，沉声道。
    看来，他就是“李叔”。
    “算了，垃圾场又不是什么军事重地，不要为难小姑娘。”
    吕丝雅冷冷扫了刺青壮汉一眼，又回头看着小姑娘，柔声道，“小妹妹，那你还记不记得，照片上这个人，当时在垃圾山上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
    小姑娘咬着嘴唇，迟疑道，“他冲着生化处理厂的方向，好像在看什么东西。”
    生化处理厂，就是“灵创生物”提供的巨化沙虫，吞噬垃圾的地方。
    吕丝雅沉吟片刻，眼珠一转，摸着小姑娘的头，声音愈发轻柔：“小妹妹，姐姐问完了，你说的这两条信息，对姐姐非常重要，太谢谢你了。”
    小姑娘松了口气，正欲离开。
    吕丝雅像是突然想起来，随口道：“对了，你遇到照片上的人，是在巨化沙虫失控之前，还是之后呢？”
    小姑娘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是之前。”
    刺青壮汉“李叔”大声咳嗽起来，对吕丝雅无可奈何，却恶狠狠瞪着小姑娘。
    小姑娘自知失言，脸色煞白。
    吕丝雅微微一笑，又从怀里抽出一沓钞票，拍在刺青壮汉胸口，凑上去，轻声道：“要是被我知道，你敢动这个小妹妹半根头发，信不信我能扒光你的皮？”
    刺青壮汉脸上横肉一颤，差点没吓得尖叫起来。
    “所以，半个月前，这里的巨化沙虫果然失控过，对吧？”
    吕丝雅摘下墨镜，冰锥般的目光直刺刺青壮汉，冷冷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也，也没什么。”
    刺青壮汉结结巴巴，只能说出实话，“这里平时都有上百条巨化沙虫在同时作业，受到灵磁干扰，偶尔有几头巨化沙虫失控，也很正常——反正所谓的失控，无非就是不肯进食，或者满地乱拱而已，经过驭兽师的召唤，很快就能恢复正常的。”
    “是‘灵创生物’的驭兽师？”吕丝雅问道。
    “对。”
    刺青壮汉点头道，“‘灵创’那边，有几名技术员长期驻点在这里，都是调制和操纵巨化沙虫的高手，那天却不知怎么，有几条巨化沙虫钻到地底深处，怎么都找不回来了。”
    吕丝雅追问：“几条？”
    刺青壮汉想了想：“好像是五条，对，五条。”
    吕丝雅道：“后来呢，怎么处理的？”
    “没怎么处理，反正巨化沙虫的性格温驯，很少袭击人类，‘灵创’这边找了几天都没找到，干脆就算了，帮我们补足了失踪的巨化沙虫，这件事就过去了。”刺青壮汉老老实实道。
    这时候，窝棚外面忽然传来乱哄哄的声音。
    几名“回收者”气急败坏地跑进来，叫道：“李哥，不好，鼠群又跑出来捣乱了！”
    “什么？”
    刺青壮汉狠狠一砸拳头，“妈的，这些该死的老鼠！”
    “怎么回事，老鼠？”吕丝雅眯起眼睛。
    “是啊，就是老鼠。”
    刺青壮汉告诉孟超和吕丝雅，垃圾场深处盘踞着蛇虫鼠蚁，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一般情况下，他们都是在夜间鬼鬼祟祟活动，光天化日之下，很少跑到“回收者”的铁钳和钢钎下面送死。
    最近一段时间，不知为什么，垃圾场里的鼠群却格外活跃，即便大白天，也敢大摇大摆，横冲直撞，而且攻击性强了许多，经常挠伤和咬伤回收者。
    “最近一段时间，是多久？”吕丝雅问道。
    “也就这几天，十天左右吧！”刺青壮汉回答。
    孟超和吕丝雅对视一眼。
    “走，去看看。”两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