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说:“我师父的选择我们管不着,也改不了。我们两个要怎么做又是我们的事,既然是我们的事,我师父也管不着。所以决定权在你们,是要我们两个当人质,还是要我师父。”
傅怀补充道:“我劝你们想清楚,我们有两个人,未必不如一个人。”
这么一说,敖兵首领还真犹豫了。
薛白见势头不妙,终于转过头来。叶昭一见到心心念念的那张脸,恨不得立马就冲上去把人抢出来。
薛白道:“不必听他们胡言乱语。说了是我去便是我去,他们是我徒弟,自然听我的。”
叶昭快急死了,嘴角一动,恳求道:“师父……”
薛白被这一声叫得狠不下心,转过来看他们一眼,一眼中包含千言万语。
两人拼命挣扎,可也挣不过敖兵人多势众,争不过薛白脖颈边架着的那把弯刀。
薛白露出微弱的笑意,道:“回去吧。”
“师父!”
“也不必叫我师父了。”他声音很轻,“待子征回来,你们各自奔前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傅怀一愣:“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白转身走了,再没看他们,最后一句话远远传来,带着说不尽的疲惫:“从此以后,你们各自去做想做的事,师门……就散了吧。”
“……师父!”没想到薛白会说出师门解散这样的话,傅怀扑通跪在地上。
叶昭管不了那么多,眼前的人都要没了,解不解散的有什么意义。他只要人回来,人先回来了再说。
眼看叶昭就要和敖兵拼命了,突然脑后根一痛,还没来得及想清楚,看见傅怀也倒在地上。
“你们他妈的……”话没骂完,人已经晕过去了。
等叶昭再醒来时,躺在自己的屋里,外面天色已近黄昏。他使不上力气,一动也不想动。就那么偏头看着屋外的夕阳,只觉格外的红。
及至夜深,廖山回来了。
他不知是薛白换了他出来,明白原委后,在薛白屋门前跪了一夜。没人去劝他拦他,几人各怀心事,各自黯然,就那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
没有薛白的消息传来。
叶昭一连几日不吃不喝,连韩佳劝着也不听。他坐在台阶上,就那么看着薛白的屋子,一言不发。
医馆关张好几日,没人提起要重新开。院子里没了昔日的笑声,仿佛所有人都死了。
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了,叶昭想。
一个月过去了,破落的城市渐渐从苟延残喘中缓过劲儿来,敖兵占了城,朝廷派了官员谈判,继续商量纳贡的事宜。城中暂时安稳下来。
依旧没有薛白的消息。
傅怀从院中打水回来,遇上刚从门外喂猫回来的叶昭。两人互相看了看,谁都没说话。
叶昭往屋里走,良久,听到傅怀的声音传来:“……明日我去城外打听消息。”
叶昭停住。
傅怀道:“少文说……他要走了。”
意料之中。薛白已经去了近一个月,是死是活没一点消息。或者说,若是真的还活着,那早该放出来了。
总有人要先走。他们几人总不能一直这样,待到天荒地老。
陆予走得悄无声息,行李也简单,趁着夜色离开。他们几人都听到了关门声,谁都没起身相送。
事到如今,送还有什么意义呢。何必面对面,更添尴尬。
傅怀去城外打听消息,叶昭也终于从月余的死寂中清醒过来一些,也跟着去。
两人刚到城门口,却听到了惊天的噩耗。
城门口的人们沸沸扬扬,都在纷纷说着:“薛大夫死了!”
傅怀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叶昭冲过去一把拉住说话的人:“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是曾经和他一起送过药的车夫,瞧见他道:“后生,你、你不是薛大夫的徒弟……”
“我师父怎么了?!”
车夫长长叹气,抹着眼说:“刚才那几个敖兵扔出来一具没头的尸体,说是叫薛白的中原大夫,因为负隅顽抗不肯给王妃看病,就……就给砍了头。”
“骗人!”叶昭喊,“尸体呢?尸体在哪?!”
“被敖兵拉走了。”车夫拍他,“我见那衣服和身板,是薛大夫无疑。大家都难受,恨这遭天谴的敖人,可又有什么办法……后生,你们……”
叶昭不等他说完,朝着手指的方向追,要去看那具尸体。
几个敖兵拖着车,车上果有尸身。叶昭拦车,二话不说就扑上去看。
青衫,是薛白的衣服。头部被布巾扇着,一双修长的手布满伤痕。再看身材、身高……
……是他。
他只觉五雷轰顶,气血上溢,霎时泪流满面。
傅怀跪在车前,将头埋得很低,仿佛要深深埋进地里,眼泪顺着脸颊,全部流进土里。
叶昭依旧死死抓着车,被推车的敖兵推了几次还不放开。他们踢打他,踢得他抬不起身,还要守着那具尸身。
当胸中了一脚,一口血涌上来,他捂着胸口起不来。
那辆推车走远,影子渐渐不见。
叶昭终于哭出声来:“你们怎么不杀了我,你们杀了我啊……”
胳膊下蓦地多了双手,傅怀从身后将他扶起,也没有看他,架着他慢慢往回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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