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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我好像不认识秦均了,他的模样在我眼里逐渐模糊斑驳,手中的酒杯脱落,砸在脚背上,又成为一地的碎玻璃。
    他说程煜是个小废物,问我挣得钱是不是都给他花了。
    我不说话,刚刚还平静从容的人突然就爆发了,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向我呵斥:“说话!”
    “是。”都给他花了,没有他,也不挣这么多的钱了。
    秦均的钱不好挣,他给我多少,我就会付出多少,他这人瞧不起我,又爱说难听的话,我在他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足够难熬。
    “你拿我的钱去养那个废物?”秦均又问一遍,这次我没给他答案,我狠狠的推了秦均一把。
    我疯了一般的冲着他喊:“你给我闭嘴!”
    “程煜不是废物!”
    “你这种人也配提起他!”
    我的王子是他,我的骑士是他,我的英雄是他,我的少年是他,我爱的人也是他。
    秦均诋毁我、侮辱我我都认了,我摇尾乞怜,卑微讨好,秦均怎样骂我都是对的。
    但程煜不行,没有人比得了他,也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这样侮辱他。
    我一点也不后悔,今天就是秦均掐死我,我也不后悔推了他这一把。
    再来无数次,我都还是会这样做。
    程煜不是废物,我永远都这么说。
    秦均没有准备被我推的一个踉跄,反手就是一巴掌,他力气大,人又在气头上,这一巴掌打过来,我头昏眼花,人控制不住的向后晃。
    我被他拎起来,他拽着我的领子,质问我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一个有钱人,我只能这么说。
    我总说他恶劣,或许只有我自己这么觉得,我在底层,他在云端,许多事在他眼里不过尔尔,在我眼里却又惊涛骇浪。
    我哭天喊地、悲痛欲绝,他气定神闲,笑我浮夸演绎。
    我们的高度不同,看到的风景也不相同。
    但我烧光了我所有的理智,我悲愤又冲动,反手抓住他的衣领,我们二人对峙着,势均力敌的对峙着。
    我骂他卑劣肮脏,只有一副好皮囊,如果没有大把的钱,我这辈子都不会看他一眼。
    我又说他目中无人,夜郎自大,我在他身边的每一分秒都痛苦煎熬。
    最后的最后,我诅咒他。
    我说他尊贵无比,至高无上,这一生也不会有人爱他。
    女人似乎生来就伶牙俐齿、牙尖嘴利,怒火一浇,又更上一层楼,秦均根本不是对手。
    他被我气得要死,狠狠揪着我胸前的衣服,死死的瞪着我。
    他说我下贱廉价,肮脏无比,天生就是给人玩的命。
    又说我狼心狗肺,唯利是图,活该被他玩弄,夜夜在他身下哭。
    最后他也诅咒我,他也说这一生都不会有人爱我。
    我立马反驳,大声告诉他:“程煜爱我!”
    秦均不甘示弱,他对我说:“他爱你的时候,你他妈的还没被我搞过呢。”
    然后他反问我:“他知道你像条狗一样的在我身下趴过,他也爱你吗?”
    “像你这种垃圾,就应该在下水道里烂到死。”
    “真可笑,你这样的垃圾也敢说有人爱你。”
    “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爱你,你爸弃你而去,你妈也不要你,你当年就应该被车撞死,这样你的那个小废物也应该也有很好的一生。”
    “你就是个扫把星,你把他害成这个样子,还敢说他爱你?”
    “他恨透了你!”
    我面如死灰,这一仗输的彻彻底底。
    我不敢细想他的话,我太害怕。
    我害怕一语成谶,程煜再也不是记忆里的那个男孩子,也怕他不再爱我,只留我一个人孤单徘徊着。
    我最害怕他恨我,秦均说的没有错,我毁了他,我将他的人生撞的支离破碎。
    秦均大获全胜,随即就松开了我,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讥讽的看向我。
    片刻之后又在我脸上拍三下,他俯身与我对视,没有了刚刚的气急败坏,他见我面如土色,恶劣的笑。
    “陆和,我不会放过你。”
    他以前总是别有深意的叫我陆小姐,字里行间嘲讽我是个出来卖的蠢货。
    这是我们认识一年多,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郑重其事,优雅迷人。
    秦均不会骗我,他说不会放过我,就一定会弄死我。
    我昏暗无光的人生,竟然还能再糟糕下去。
    回不了头,我和秦均,散了。
    我搬到了孙长岭哪里,我什么也没带走,就如同我什么都没带进去过一样。
    我走的洒脱,毫不留恋,那么长的一条路我很快就走完了。
    我不曾回头,我要把关于秦均的一切,都彻底的忘干净。
    银货两讫,恩断义绝,今日之后他是他,我是我了。
    秦先生还是秦先生,而我,我再也不是那个被人作践糟蹋的陆小姐了。
    我是陆和,从今以后想堂堂正正的生活。
    一无所有,也一身轻松。
    夜色如水,霓虹闪烁,我坐在电视机前,吃一碗泡面。
    二十二点十分,我洗漱之后躺下睡觉,一夜无梦。
    隔日六点半,我睁开眼,开始崭新的一天。
    这样的日子熟悉又陌生,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开嘴笑。
    我还是喜欢长发,再也不会有人抓过我的头发,那样的日子已经熬过去了,我决定留长它。
    孙长岭给我打电话,他怕我想不开,但我挺好的,意料之外的好。
    东方不亮西方亮,这个圈子和我格格不入,秦均也说过不会放过我,不过就是换一个工作,换一种生活。
    怎么样都是活着,没有容易的,各有各的难罢了。
    孙长岭问我以后的打算,我其实挺迷茫的。
    我的新闻还铺天盖地的来,这件事情发酵至今早已经脱离了宋震天的掌控。
    圈子里不少女艺人受此牵连,谁都不是干净的,看着衣冠楚楚的姑娘,背地里脏的不行。
    娱乐圈里翻了天,朝不保夕,人人自危。
    粉丝脱粉,网友抵制,所参演的一切影视作品都下了架。
    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算我在内一共八位女明星被国家日报点名批评,三十位导演联合起来,封杀了我们。
    这条路,我算是走到头了。
    回头看看好像挺漫长的一段时光的,我站在万人之巅,披华丽的皮囊,带无价的珠玉,有人骂我是婊子,也有人奉我为神明。
    我肤如凝脂,却在黑暗里腐烂,无声之中流淌一地黑色的浓汤。
    有人踩上去,黏了一脚的脏。
    也好像只是一晃的事儿,我做了一场大梦,醒来时还是那个普通的姑娘,为了明天的医药费而奔波劳碌。
    程煜在医院里等我,我扎着马尾,追不上今天早晨的那一班公交。
    世事无常,世事难料,人这一生真是没法说。
    孙长岭叫我出门散散心,他总怕我会寻短见,他说钱这个东西谁发明的呢,挣到手了开心,花出去了也开心,你出去花点钱,天大的事儿都不是事儿了。
    我听他的话,当天夜里就出发了。
    我坐了一夜的火车,下车之后还坐了三个小时的大巴,进村之前又换了一辆露天拖拉机,走了十七个小时才到达孙长岭的老家。
    事情闹的这么大,我走到哪里都有人认识我,我思来想去,决定来烦烦他。
    就像他不放心我一样,我也不放心他。
    他爸是叫他气死的,他们一家在村子里被人戳脊梁骨过活,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去,孙长岭一家放过他,村子里的流言蜚语不会放过他。
    我挺担心他的,趁着这个机会正好过来看看他。
    我叫孙长岭给我发定位,他死活不让我过来,我说我已经到了他还不信,最后没办法,我发了一个定位给他。
    没一会就看见孙长岭穿着背心裤衩走过来了,也不知道穿着谁的布鞋,踩在脚上直往下掉。
    他说我就是个会添乱的,没好气的问我怎么来这破地方了。
    “我是叫你去花钱的,不是叫你来扶贫的。”他接过我的行李,看我拎了一大堆东西又劈头盖脸的骂我。
    “别妄想拿钱羞辱我。”最后他一甩头,昂首阔步的走了。
    戏真多。
    我一个屁都没给他买。
    我俩谁也不提外面的世界,就活今天的快乐。
    最一开始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和孙长岭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最主要的还是每次想死的时候我们都看看对方,一看还有更惨的,心里就平衡了不少。
    我俩都挺缺德的,维持友谊的方式诡异的丧良心。
    家里迁坟,孙长岭的几个兄弟姐妹都搬回来住,房子挺大的,孙长岭站在人堆里大多时候都是低眉顺眼的沉默。
    他向大家介绍我,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的一个朋友。”
    脱离了光怪陆离的大都市,孙长岭返璞归真,纯的不得了,整个人又憨又傻,哪里还有平时精明刻薄的样子。
    真是一个害羞的男孩。
    我也有点局促,他们看我的眼神怪异又怀疑,我和孙长岭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
    直到夜深人静,我在屋里和几个妇女学怎么缝鞋垫的时候,孙长岭年迈的母亲问我:“你就是老五在城里交的女朋友吗?”
    我呆若木鸡,看着老人浑浊又期待的目光,没有犹豫的点头。
    我说是啊,我们交往好久了,这次回来就是想来看看您。
    孙老娘神色复杂的看向我,她十分镇定的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话,但我看到她偷偷抹了很多次眼泪,一双手弯曲粗糙,关节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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