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原都是男人该干的事,你没在,仗还是一样要打,快收收眼泪,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说风就是雨的。”
云意恨不能张嘴咬他,“都是当爹的人了,就不能有一句好话,什么叫没我也一样,哄哄我难不成真是难如登天?”
陆晋愣了愣,说道:“我确实学不会哄人,你心中若有感激。我便在此求你一事……”
“你说——”
“来年战场相见,我若伤及贺兰钰等人,你……勿要怨怪。”
时间静默半晌,许久才见她点头,闷闷道:“晓得了,你去哪儿、做什么,我都跟着你…………也只有你…………”
在这样沉闷乏味的夜里,感激尚有一段情,可供度此余生。
陆晋与她交过底,照例是早出晚归,难见人影。
这一日暑气散了,渐渐入秋。冬冬将近六个月大,已经会翻身能短坐,小家伙会吃会睡,长得白白嫩嫩浓眉大眼,活生生是个福气团。长辈们见了,没有不喜欢的,就连清心寡居的宜安公主也为了他数次登门,一整日茶都喝不上一杯,全身心都在哄这个小胖墩儿。
一早他才睡醒,正睁着眼睛要玩要闹。云意拿了个铃铛哄他,但凡摇一摇,便能瞧见他流着满嘴的哈喇子盯着铃铛傻笑。
正玩得热闹,新来的丫鬟怡芳上前通报,说是长泰公主登门到访。
云意顿了顿,手上的铃铛让东东抓住机会一把捞着了就往嘴里塞,奶娘吓得连忙赶上来抢,云意倒没所谓,晓得他不过是嘴馋好奇,便松开来,理了理裙边、腰带,等顾云音袅袅婷婷入门来。
她略略颔首,带了十万分客套,“二姐来了,怎也没人提早通报一声,也好让我出门去迎。”
顾云音仍做清淡寡素打扮,青衣套着白裙,总能扮出个出尘绝艳,但又有一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亲自来,总有意欲。
见云意满脸戒备,她反倒轻松,移步上前,低头看傻呆呆流口水的冬冬,轻笑道:“你也不必同我客套,我来,也就是为瞧瞧我这小外甥,本没你什么事儿。”
这话说得尖刻,让云意一时无语,呆坐在原地,看她伸出手要从奶娘手里抱走冬冬。奶娘为难地看过来,云意稍稍颔首,顾云音才牢牢抱住了已然沉甸甸压手的冬冬。
顾云音抱孩子比预料之中熟练,搂着冬冬颠一颠,一张笑脸望向云意,欢喜道:“这孩子养得可真好,原瞧你怀孕时那体弱难熬的样子,谁料得到这小家伙能长得如此白胖,你瞧,又笑了,可真是讨人喜欢。”
“二姐……”
“你担心什么,还怕我扔了他不成?我虽瞧不上你家二爷,噢,如今该叫侯爷了,却也不至于对自己亲外甥下手。”她转手将孩子送还奶娘,对门外唤一声,“碧云——”
便有一位姑姑,领着两位面嫩的丫鬟,托这如意玉石送上前来。顾云音自袖中掏出一把金锁,搁在云意手边案几上,面含讥讽道:“百日宴为避嫌,我来不得,你家侯爷也见不得我出现。便趁着他今日远郊练兵,来送一份薄礼,见一见这小子。可取了名字?我听说是单名一个泽字,没甚讲究,想来必不是出自你。”
云意起身略施一礼,再落回原位,解释说:“小孩子家家并不讲究这些,我倒是给起了个乳名,叫冬冬,听着响亮又顺口。”
“哪个冬?”
“冬天的冬。”
顾云音嗤笑,“你也是,越发的不讲究。”
云意绵里藏针,“比不得二姐,越发的讲究。”
顾云音并不与她计较,转身再去看冬冬,伸手在他胖嘟嘟的脸颊上捏上一把,忽而感叹,“原我也该有这么个孩子……”
声音极低,低得只有近前的奶娘听进耳里。
随即又打发了身边人,不等云意出声,自行将奶娘连带冬冬都指派出去,再相对已变了脸色,“你如今得意了?冯宝官复原职,头一个就是盯紧了我,你怕什么?连陆晋都没这份心思前前后后事无巨细去查,你又操得哪门子闲心。”
云意心知她为此而来,因而不咸不淡地回道:“二姐如此气急败坏的,又怕的是什么呢?莫不是真让我猜中了?”
“猜中什么?现如今你自说自话的本事倒是长进了不少。”
云意道:“猜中二姐时不时要往外递消息,现如今东西厂的人都看的紧,二姐的人、南边的探子,恐怕是无用武之地了。”
顾云音讥诮道:“自说自话——”
“若不是,二姐又为何如此气急登门?”
“你便从没想过要帮一帮你一母同胞的哥哥?”顾云音柳眉倒竖,一句接一句质问道,“还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如今一心想的只有你那位杀人不眨眼的阎罗莽汉?”
云意听出了背后音,了然道:“二姐果真与江北串通,要做什么?凭一己之力葬送了西北数十万大军?”
“我只与你说最后一回、最后一句。”顾云音恨恨道,“你若不帮,我并不怨你。但你若想阻我,我便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你身上,不要忘了,在外人看来,你与我谁同江北更近。且不怕告诉你,我不但与江北有瓜葛,我与陆寅陆禹都有诉不完的故事,你若想听,找一夜细细与你说来就是。”
“二姐!”
“唤我作甚?冯宝拦不住我,陆晋更不能。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做你的富贵闲人,若不然,休怪我无情——”
☆、第111章 困惑
一百一十一章困惑
既如此,撕破脸倒也轻松,云意低垂眼睑,望着案几上仍冒着热气的贡眉白茶,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我倒想知道,二姐要如何无情。”
眼珠徐徐向上,随着说话的语调把视线再转回顾云音身上,“也罢,本也不算什么。冯宝已将江北细作都处置干净,二姐也歇一歇,看看眼前风景可好?”
顾云音怒极反笑,“好得很,看来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今后各司其事,再不相干。”
云意的脾气也跟着着了火,当即起身相送,“天色不早便不留二姐用饭了,红玉,送客。”
顾云音几乎是拂袖而去,门边似乎还留着她袖口半片香,久久不散。
叫来德安,许久不见,他清减不少,受伤的腿仍未痊愈,半拖半拉的跛着。见了面也不说话,木头人一般失魂落魄地杵着。
云意探究道:“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不成?”
德安面似古井无波澜,应道:“事事都好,殿下无需挂心。”
她估摸着另有内情,但他既如此说,她便不去追根究底,因而吩咐说:“二姐的事情怕是要不好,你去与你干爷爷说,与江北有瓜葛的就地处置了,先断了他们的联系再看。”
“是——”
他要退,云意叮嘱,“腿上伤了便好生养着,缺了药只管找红玉拿,别光忍着。”
“是。”余下的,他的腿再好不了了这种话没能说得出口,该藏着的就应当深埋,拿出来多说无益。
另说陆晋在京郊练兵,行军布阵大范围操练完毕,剩下近黄昏时闲散光景,便脱了上衣与巴音几个校场上摔打尽兴。流足了一身汗,再来一桶凉水从头浇到底。上半身小麦色肌肤在余晖下镀一层丰润的光,腰下单薄的绸裤被彻底浸湿,全然黏在腿上,勾勒出欲隐欲羞的凹凸轮廓。
他抹一把脸,与巴音一道往军帐走,后头还跟着乔东来。路上问:“胡三通情况如何?”
巴音也是一头一脸的汗,正要开口,不料让乔东来抢了先,“胡大人路上顺利得很,蜀中是他老家,胡大人又是镖师出身,西行的路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巴音没介意,伸手替陆晋撩高了帘子,一行人钻进帐内躲避天边发威的秋老虎。
落座后才听巴音补充道:“路上遇着一帮山匪,两队游勇,都让打发收编了,算算时间不日就要遇上蜀地顺贼。”
他与陆晋讲的是蒙语,乔东来听不明白,也不好插嘴,老老实实低头奉茶。
“蜀中易守难攻,此地不可失。再来曲鹤鸣将西北招募来的新兵编入你麾下,现如今练得如何?”
巴音略带挫败,“不怎么好,汉人娃娃太娇气,经不起摔打。”
陆晋嫌茶热,找乔东来要了一壶凉水解渴。“昨儿听查干说,新兵营里一大半人被你训得半死不活,还不够?”
巴音固执道:“现在训得厉害,省得他们一上战场就被乱箭流矢射死。”
哒哒哒,陆晋曲指敲击矮几,“南下就要以水军对水军,你有几成把握。”
巴音很是耿直,“从没打过,更没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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