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我是强奸犯的后代。”
这一刻变得那么静,连呼吸声都停滞了。
然后闪光灯疯狂响起,把挑高的大厅都镀上一层闪,让人晕眩。
站在最中间的女神,每一寸都沐浴在飞快闪烁的光影里,像是生出了一身白银做的鳞片,波光粼粼,她的身体被光一片片打亮,又落入短暂的阴影里,如同岸上的美人鱼。
可美人鱼上岸的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
在短暂的沉默和疯狂的曝光后,问题如流水一般涌来,镜头贪婪地对准她,恨不得肢解应白的每一个表情。
“你的意思是,你父亲是强奸犯吗?”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呢,是否从小就知晓,如果知晓,为什么选择现在公开呢?”
“电影情节是否参考了你母亲的经历呢?”
“你为什么要承认这件事呢,是否考虑过社会影响呢?”
大鱼来了,大鱼来了,绝对不能漏掉,绝对要抢到一块肉,每个人都在心里呼喊。
应白在一片闪光里不自觉地闭上眼,那些不断闪烁的光刺得她疼,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是黑压压的镜头,上面的玻璃反射着光,深邃又肤浅。
她微微侧眼,目光只望向了一个人。
“强奸罪的刑期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追诉期是按刑罚力度定的,也就是十年,已经远远超过期限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母亲当年没有报案,也就没有任何立案记录,很难适用因逃避侦查或应立案却未立案而延长追诉期的例外条款,所以就算你翻出来,他可能一样不会坐牢,你知道吗?”
“我知道。”
“这件事情公开,你会受到前所未有的非议,人们不会因为你是无辜的,就不说刻薄话,搜索栏里打出你的名字,第一个关联的词,可能就会是强奸,你知道吗?”
“我知道。”
“即便这样还要做吗?”
“还要做。”
他长久地沉默,然后温柔地叹息了一声,说道:“去吧。”
“一切都会很残酷,我不能全部替你抵挡,但我会一直站在你旁边。”
这是昨夜,他们躺在被窝里,手牵着手,脚抵着脚,在黑暗里发生的对话。
应白眨了眨眼,收回了目光,只是举起话筒,全场就都安静了,注意力聚焦到极点,连空气都被专注的目光凝固。
“我在遗传学上的精子提供者,是国内著名建筑设计师,宋达。”
“我的母亲在大学四年级时,进入建筑设计院实习,被酒醉的宋达侵犯,她并不是一个特别勇敢的女人,所以她选择了逃跑,却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了。”
“她吃过事后药,也在发现怀孕后试图采取过措施,但都没有成功,所以最后生下了我这个孽种。”
“我是在高三时知道这件事的,那个时候已经超过追诉期了,所以我选择了成为一名演员,一直到今天,公布这件事。”
“我对今天所有的发言全权负责,绝无虚假,愿意与宋达进行任何形式的对质,也愿意对外开放所有的对质过程。”
“我保存着我母亲当年的日记,记录了事情经过,并且还有我母亲被侵犯时的衣物,上面有宋达的精斑和我母亲的血迹。”
“即便没有这些,我身体里现在也在流动的肮脏的血液,就是活着的证据,证明他的卑劣和罪恶,即便不能以法律,我也愿意用我一生的名誉、前途甚至生命换取他应该受到的惩罚。”
“最后,我知道对这件事的议论不可避免,任何针对我本人的言论都无所谓,但我希望避免任何对我母亲以及家人的羞辱和刺探,大家现在应该知道我是多么疯狂的人了,也该相信我将会对所有这样的言论和行为进行法律责任的追究,无论是谁,无论说的是什么”
“以上。”
应白放下话筒,在一片安静中起身离场,只留下仍然震惊的众人,和慢半拍响起的绵延不断的快门声。
她离去的背影,成为当天所有报纸和门户网站的头版头条。
如同一滴水落入烧得冒烟的热油,沸反盈天,把所有平静都打碎,每个人的手机都跳个不停,一个个爆占据了视线,所有的App争先恐后地推送着消息,“应白强奸”迅速成为第一热词。
而这些都被屏蔽在应白的世界之外。
她回了化妆间,换下华美的礼裙,摘了耳环,拆了复杂的编发,披散一头青丝,脱下尖利又美丽的高跟鞋,卸好妆,穿上早上随手抓过来的牛仔裤、毛衣和帆布鞋。
应白打开门,在走廊尽头有人在等她。
多年前的夜晚,她在寂静的走廊里,割舍掉了自己的爱情,割舍掉了家人,义无反顾地走上一个人的道路。
这么多年来,无论挨饿受冻,无论要干什么繁琐劳累的兼职,无论是冬天往冰窟窿里跳,还是在三米高的地方一吊就一天,无论十字韧带撕裂,还是眼睛差一毫米就被划瞎,她都没有一刻停止过,没有一刻退缩过。
她从那时就决定,要成名,她要做所有人都认识的女明星,要高高在上,要恃靓行凶,要做一抹绝色,要站到最高的地方,一举一动都谋杀无数菲林。
然后用这至高的名誉做一个笼子,把逍遥法外、毫发无损的恶魔关进去。
凭什么只有无辜的人受到伤害,凭什么罪犯要得到褒奖,凭什么善良的人要毕生都无法安睡,凭什么恶魔高枕无忧。
哪怕用自己为质,她也要把宋达扯下神坛,剥去他镀上的神皮,让世人都见见他在血肉下藏着的蠕动的蛆虫。
所以她要走,她要断绝关系,她要避免一切令自己贪恋的温暖,不能动摇,不能犹豫,不能后退。
那把永远悬在她和家人头上的刀,如今也该落到真正有罪的人头上了。
而自那时起,这条漫长而孤独的复仇之路,她已经走了十年。
现在,她终于不用再做一个光鲜亮丽、高高在上的女明星,能这样素着脸,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奔向她久别的爱人。
应白跑了起来,她等不及了,早就等不及了,然后终于如愿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而她的爱人早已张开双臂,等了她好久。
“我好累了,再也走不动了。”她在应苍林怀里抬起头,笑着说道。
“那以后我抱着你走。”他在应白额上落下一吻。
“欢迎回家。”
催熟告别(3000)
告别(3000)
非议向潮水一样涌来。
舆论有时候就像自然灾害,会无差别地伤害身处在漩涡中的所有人。
第一个被献祭的,就是应白。
罪恶每天都在发生,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超越人性想象的事情太多了。
糟污里的泥巴有什么好值得看的,能够吸引目光的,往往是光明和纯洁被扯落神坛。
应白的每一寸皮肉都被割下来品鉴。
她出道以来的所有影像资料都被挖掘出来,每一个表情都被探究是否有深意,她为数不多的访谈被公众号翻来覆去地截图、分析,探究她的表演、作品和人生是否受到这个阴影的影响,她的性格里面是否遗传了疯狂和阴暗面,就像苍蝇围着新鲜的血肉打转,嗡嗡作响。
可这也正是她要的。
舆论越是像刀子一样肢解她,罪恶也就越难被掩饰过去。
宋达,国内著名建筑设计师,出身A大建筑系,后出国深造,于纽约著名建筑设计事务所工作,回国后担任建筑设计院主任、副院长、院长等职位,后独立创立个人建筑事务所。
简而言之,名利双收。
禽兽总是披着人皮,这层皮还可能光鲜异常,它们模仿着人的行为言谈,文质彬彬地在社交场上来去自如,捕捉那些落单的人,啃食掉血肉后,得意洋洋地剃着牙,回味着人肉的滋味。
可它们也格外害怕光,一旦真面目暴露,就像被电筒照到的阴暗里的蟑螂一样逃窜,一脚踩上去,留下恶心的残尸。
无数人在社交媒体上发起声援,要求重新处理这件事,要求立案,要求提起公诉,要求最高程度的刑罚,要求社会改变风气,要求出具具体措施来预防职场性骚扰和性侵犯。
无数人涌到宋达的公开社交账号下痛骂,建筑设计院官网被挤爆,事务所电话也永远有人在打,他的生平所有细节都被赤裸裸地摊在网络上,被无数次地讨论着。
包括他以往的作品,也受到质疑,是否有借鉴,是否在施工中存在质量问题,他历来的招标中标是否有暗箱操作,从设计院到纪委的举报络绎不绝。
最令人振奋的是,警察对宋达进行了传唤,也要求应白配合进行调查。
应白出具了自己的血样以及保存多年的证据。
但现实并不能像童话一般,尽管DNA证据能够证明他们遗传学上的关系,但那条裙子上的痕迹因为时隔太久已经无法鉴定。
一般衣物上的精斑鉴定时效在一周到几个月之间,即便用特殊技术手段,也不超过一年,这样久的精斑已经失效。而且即便能鉴定,由于证据在这么多年里并非由警方保存,出于程序正当,法庭也不太可能采取为可信证据。
日记只是单方面的叙述,无法作为主要证据,并且当时没有留下任何报案记录。
一切都不利于应白这方的主张,这一点应苍林也早就和她分析过了。
但随着这一轮轮的证据披露,尤其是亲子鉴定结果的出具,舆论已经完全偏向了应白这边,被一波波掀到最高潮。
宋达最开始保持了沉默,而在事情发酵到无法控制,甚至他家门被匿名人士泼粪后,他终于以事务所的名义发了一封声明,软绵绵地否认了一切指控,将应白代称为戏子,斥责戏子炒作,并表示会追究法律责任。
狡辩比沉默更能激发群体的愤怒,如果说之前大家还很多是在看好戏,这样无耻又懦弱的行为则最大限度激怒了大众。此前宋达还能小心躲在家里,这之后甚至有人天天到他的小洋楼楼下痛骂。
可以说,即便宋达无法被判刑,他也已经社会性死亡。
转机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应白的勇敢,或许是因为后期舆论开始反省此前对受害者的苛责,真正开始炮击宋达,有更多曾经受到侵害的人站了出来。
最开始是匿名,分享了自己被宋达性骚扰的经历,由于害怕被报复,只能默默忍了过去。
后来开始有人实名向纪委举报,尽管对外公开信息时匿名了,但力度不可同日而语。
最关键的,是一名女生的再次报案。
她在被侵害当时就报过案,警方对相关证据进行保存和记档,但由于她开始一直不敢说到底是谁做的,后来又突然改口,是和男朋友吵架了赌气才报警的,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这次重新报案,她提供了当时宋达私下联系她的录音、短信和通话记录,证明宋达以各种方式威胁她的人身安全和前途,使她被迫翻供,息事宁人。
这样一来,宋达不仅被抓到了性侵的切实证据,还有威胁、勒索的嫌疑。
在浩浩荡荡的大讨论后,宋达终于被提起公诉,进入诉讼阶段,一旦被判有罪,面对他的将是数罪并罚的牢狱生活。
应白赌赢了。
她一直知道,依靠自己的这些证据是很难让宋达定罪的,但她也同样相信,恶魔脱下了人皮,就不可能轻易再穿上去。
她赌的就是这点真相大白的可能。
这样的人,只要尝过一次甜头就不会能忍得住,而她要做的,就是以自己为刀,撕破阴暗的口子,让里面的罪恶无处掩藏,让大众声讨正义的声音成为主流,让受害者不再那么害怕地独自咽下所有的苦难。
赢了,她就能终结这个恶魔的罪恶,将他打入地狱。
哪怕输了,至少他也将在社会中名誉扫地,再也不敢对那些女孩出手。
那她也就不算输。
所以,她的名字后面会沾上什么脏东西,又有什么要紧呢。
更何况,她有林林,她的爱人,一直站在最近的地方。
事件刚曝光时,应苍林就以应白律师的身份,发出详细的说明,对案件详情在隐去隐私信息后,以专业而客观的口吻进行了复述。
当然,即便如此相关人的隐私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挖掘了出来,应苍林和应白公司的网络舆情部密切联系,对任何过线的言论第一时间以律师身份联系网站删除,并对部分传播广泛的恶劣言论直接发律师函到个人,严格控制传播范围。
应白对自己的言论并不在意,她只要求限制对母亲和家人的言论,而应苍林则看不下去,他的暴躁甚至掩饰不住,即刻就要以强硬手段处理。
应白拦住了他。
“不要试图完全压抑舆论的另一面,怎么能指望人性全部都是光明正义的,阴暗也是养料,只要是愿意讨论这件事的声音,我都乐见其成,越多越好。更何况,已经限制对家人的讨论了,我一个公众人物,平时靠影响力赚钱,现在还不让人说上两句,没那个道理。”
她轻描淡写,似乎也真的毫不在意。
应苍林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的姑娘,这些年,她究竟是怎么在这刀子一样的名利场摸爬滚打过来的?
但这样的忍耐,有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小小回馈,应白个人隐私被过分曝光和非议,当这种情绪发酵到极点,终于触底反弹引发大众的逆反心理。
前期那些对应白的过度揣测,那些猥琐男意淫的话,还有搜索栏里应白名字后面不堪入目的联想,被整理成了合集,最开始是粉丝转发澄清、申援,之后是女性大v,到最后,无数曾经沉默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没有错!”
“你是我们的宝贝!”
“停止对受害者的羞辱!”
“我们的人生,不是你们的一次性玩具!”
“需要受到惩罚的是罪恶,而不是勇敢!”
“我不是在为某个明星发声,我是在为我的母亲,我的姐妹,我的女友,我的女儿,还有我自己的未来发声!”
那些微弱的、沉默的、无用的、被污名化的声音,终于再也压抑不住了,无数的小溪汇成了宽广奔腾的河流,浩浩荡荡奔向新的未来。
那天,应白在应苍林的陪同下,避开所有人,去了遥远的老家,在偏僻而荒凉的墓园里的一块墓碑前,放下一束百合。
百合的花语纯洁,代表着沉默而永不磨灭的爱。
白敏心的一生,早早失去了父母的爱,爱她的奶奶也中途走了,她爱的人不爱她,亲情,友情,爱情,她都缺了一块。
可至少,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与白敏心至亲的人爱她,奋不顾身地爱她,这份爱永不磨灭,永远纯洁。
“妈妈。”
时隔十年,应白终于又说出这两个字。
“我做得好吗?”
“我做得好吧,我没有让你失望吧?”
“能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再摸摸我的头,夸夸我,说我做得真的很好?”
“就算是在梦里也可以。”
积攒了十年的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落了下来,应白摸着冰冷的墓碑,放声哭泣。
精榀文学:Γ0ùSんùЩù(禸書щù).Χγ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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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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