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凰羽沉默,素来吊儿郎当的脸上此时只余一片凝色。
君凌霄也沉默着,敛眸啜着手里的茶水。
“凌帆为什么要这么做?”
君凌霄抬眼:“这正是我想知道的。”
姬凰羽眉心蹙起。
“我撬不开凌帆的嘴。”君凌霄语气淡淡,“虽说按照规矩,就算他真犯了事也轮不到我来动手,不过到底也做了他这么多年兄长,凌霄自认教训他的资格还是有的,并且凌帆自己也没有抗拒。”
顿了顿,“但姬叔尚在,凌霄的行为到底是越了些分寸。姬叔心中若有不满,凌霄甘愿受责。”
姬凰羽忍不住皱眉:“这叫什么话?你是他的兄长,别说凌帆犯了这么大事,就算只是寻常的错处,你也有教训他的资格,越了什么分寸?他对你这个兄长比对我这个父亲都服气。”
此言一出,殿内不知怎么的,忽然就静默了下来。
姬凰羽眉头缓缓拧在一起:“凌帆自小就只服你,也喜欢跟你待在一起,按理说,他怎么也不该做出谋杀太子妃的举动,对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君凌霄没说话。
只是听着姬凰羽这句话,心里倒是隐约能判断,姬凰羽这个父亲大概也是无法猜透凌帆此举之下隐藏的动机。
“若不是针对太子,那就是针对太子妃?”姬凰羽皱眉猜测,“可太子妃跟他也没什么仇怨,更何况就算有仇,也不可能跟三任太子妃都有仇——”
话未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
君凌霄抬眸,看着姬凰羽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表情,“姬叔有答案了?”
姬凰羽没说话,眼底却闪过不敢置信的光泽。
他以一种极为复杂又极为深沉的目光看着君凌霄,陡然间只觉得浑身都失去了力气,有种血液逆流的透心凉。
俊美的脸上一片怔然,像是受到了刺激似的模样。
“姬叔?”
姬凰羽深深吸了口气,眼底色泽变幻莫测,攥紧了手死死地克制着内心的震惊,他闭上眼,心头一阵阵浪涛翻滚。
君凌霄见他如此,眼底不由浮现深思。
殿内沉默了良久,一种诡异的气氛紧紧将两人笼罩,姬凰羽不知道此时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也委实无法把那样不可思议的猜测说出来。
过了很久,他也只是艰难地开口:“太子殿下。”
君凌霄嗯了一声:“姬叔有话,直言无妨。”
“这几天凌帆说过的话,麻烦太子殿下如实陈述一遍与我听。”姬凰羽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飘忽。
虽然他极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可真的,他实在没办法以平常心对待。
“姬叔?”君凌霄觉得他的反应很不正常,不由蹙眉,“姬叔心里若是有什么怀疑,不妨——”
姬凰羽抬眸:“太子别多想,我没什么想法。”
君凌霄皱眉。
沉默片刻,他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把这两天东宫里他跟凌帆的对话,以及凌帆的反应,都无一隐瞒地说了出来。
末了,他道:“身为储君兼兄长,我没办法对他草菅人命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那是三条无辜的性命,但考虑多方因素,我到底也存着些许私心,不愿意真的把他送去玄隐殿或者刑部受审,所以才对他动了手,也算是给了他一些惩罚,好叫他以后长长记性。”
姬凰羽明白他的意思,也知晓他说的都是实情。
别的都不说,君凌霄但凡对凌帆的兄弟之情稍微淡那么一些,或者对凌帆有那么一点点顾忌,那么早在掌握了凌帆杀人的证据时,就可以直接让玄隐殿查到凌帆身上,而不至于压下线索替他瞒下此事。
况且他今晚能主动来找姬凰羽,也足以说明他是真心把凌帆当成兄弟看待。
所以他惩罚凌帆的举动,姬凰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打心底里感激。
涉及三条人命。
君凌霄就算真杀了凌帆,姬凰羽都不会他觉得他做的不对。
况且,倘若太子没有阻止,任由凌帆自己前去玄隐殿或者刑部认罪,结果无非就是以命偿命,并且姬凰羽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虽然他并不担心自己受什么牵连。
可就像凌帆不愿牵扯到父亲一样,姬凰羽担心的同样只是儿子的命运,以及九娆得知真相之后的震怒,和如何善后的事情。
真相一旦被揭开,随之而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不管是出于一点护短私心,为了保住凌帆的性命,还是为了维护皇族的脸面,君凌霄所做的一切都完全符合一个储君该有的果断和凌厉。
无可指摘。
然而一想到这些事情发生的起因,凌帆死活不愿意说出口的隐情,以及一旦说出口,也许立即就会引起整个朝野震荡的可能性,姬凰羽一颗心就不停地往下沉。
他宁愿自己猜错。
这一刻,他甚至希望真实的原因是凌帆确实生了不该有的野心,所以才对太子妃动手,也不希望是他所猜测的,那个无法启齿的理由。
若只是野心,大不了就是削权。
为了压制他的野心,姬凰羽完全可以削去凌帆手里的权力,让他余生只做一个闲散的王爷,娶一个平平常常的女子为妻,把他踢出权力中心。
如此一来,太子殿下就算是念在兄弟之情,也不可能对他赶尽杀绝。
然而……
若当真是其他的心思,又该如何消除?
“若凌帆真的不愿意说,太子殿下以后还是别问了吧。”姬凰羽语气微沉,“既然他已保证以后再也不犯同样的错误,太子可以选择信他一次。至于原因,也许真的让他无法说出口,只要他以后能安分,便由着他保留于自己的秘密,也无不可。”
君凌霄沉默片刻,大抵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点了点头:“既然姬叔这么说了,凌霄自当照办。”
姬凰羽闻言,无声叹了口气。
凌帆他……是魔障了么?
以凌霄的睿智,到现在看不透凌帆心里的想法,大抵就是当局者迷了。
不过也正常,好端端的,谁会往不可能的方向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