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一片静寂。
容楚修忍不住开始思索,南姒为什么突然间问起夜七的事情?
她暗中查过他,还是夜七的身世来历有问题?
“左相,朕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帝王淡漠而充满威压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容楚修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可想来想去,他也想不出一个正当合理的理由来解释。
沉默片刻,他低声开口:“臣并无谋反之心,请主上明察。”
南姒扶额。
重点是谋反吗?
若说一个暗卫就能牵扯到谋反上去,那谋反也太容易了些。
重点是,堂堂左相大人为什么明知这件事不能做,还非要去做?
而且还是跟一个女子定下主奴契约,这是想干什么?让这个暗卫只属于他一个人吗……嗯?
等等。
女子。
契约。
南姒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恍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眸心微细,转头看向容楚修:“容大人。”
容楚修抬眸看她。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南姒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微妙的意味,“你这份主奴契约是无效的。”
容楚修皱眉,语气淡淡:“有效。”
“无效。”
容楚修沉默片刻:“主奴契约触犯了规矩,臣甘愿受罚,就算主上要剥去臣的相位大权,臣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但主奴契约确实是有效的。”
南姒又叹了口气:“我说无效就是无效,你居然不信?实话告诉你吧,那个女子身世来历尊贵,当初进入暗阁也是因阴谋而起,而今一旦恢复了身份,谁也没资格让她为奴。”
说完,南姒怜悯似地看着容楚修:“你的身份都没她尊贵,还主奴契约呢,想得美吧。”
容楚修闻言,眉心微微一皱:“身份尊贵?”
“她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南姒淡道,没再跟他打哑谜,“早上大长公主邀本相去她的公主府,为的就是替她寻找失踪多年的女儿,并且指名线索就在你的左相府里。”
大长公主?
容楚修皱眉,他对这个女子并不熟悉,了解的程度也仅限于听过而从未见过。
可即便没见过,他对当年的事情心里也是有点底的,知道这位深居简出二十年的大长公主是怎样的存在,眼下虽无权无势,甚至连自由都没有。
可她的影响力仍在。
别说容楚修,就算是容楚修的父亲,到了这位大长公主面前也得敬上三分。
容楚修眉心皱紧。
这两年来他一直在查找的真相,原来在这里。
他当初就觉得奇怪,暗阁从未有过女孩进入,就算有,也是特殊对待的情况——比如长兰、长乐和素衣她们几个。
当年都是为了陪南姒,苍寒聿才精挑细选了几个一起送进暗阁,后来这几个人就到了南姒身边服侍。
而如夜七那般,却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
容楚修花了两年时间暗中探查,却始终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此时才听了南姒的一番话才隐隐能判断出,夜七的身份应该是被先帝瞒了下来,甚至销毁了所有可以证明她身份的线索。
大长公主的女儿,按照当年这位公主的功劳,她的女儿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被封为郡主,甚至风光无限地享受公主的待遇。
然而,当初一个小小的孩子,却被丢到了那样冰冷残酷的地方自生自灭。
皇权倾轧,手段冷酷无情。
世人眼中圣明的先帝,其实也是个虚伪狠毒的人。
苍寒聿抬手挑着南姒的发丝,语气淡淡:“大长公主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女儿在你的府上,这件事得有个解决的办法。”
容楚修敛眸沉默,良久,才淡淡道:“臣跟她已经定了契约,更改不了。”
南姒挑眉,诧异于他如此坚决的态度。
苍寒聿显然也有些意外,看着他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思量。
“臣触犯规矩之处,任由主上处置,绝不敢有一句异议。”容楚修淡道,“但契约既成,终声不得解除,除非其中有一人死亡,契约自消。臣不管她是什么身份,这辈子只要活着,她都必须待在臣的身边。”
“还挺硬气。”南姒闲适浅笑,“本相难得见到容相如此硬气的时候。”
容楚修静默片刻,撇了撇嘴,“本相原就硬气,只是南相无缘得见罢了。”
毕竟就连号称铁骨铮铮的端木锋在南相面前都得礼让三分,其他人硬气得起来吗?
没看皇上都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谁敢在她面前比硬气?
“行了。”苍寒聿淡淡抬手,“起了吧。此事朕不想插手,你自己看着办。”
南姒眸光流转,娇嗔地道:“皇上不想插手,那本相答应大长公主的事又该怎么回复?”
容楚修被她难得的语气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谢恩站起身之后,不冷不热地开口:“南相可不是个会轻易答应别人的人,此事未弄清楚之前,我不信你已经应了下来。”
南姒道:“说不定本相见大长公主思女心切,一时心软就答应了呢。”
“你一时心软?”容楚修嗤笑,“你要真能一时心软,主上哪里还需要整日往相府里跑?”
真要心软,早就答应入宫为后了好吗?
说罢,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膝盖:“臣以为自己会跪上一个时辰。”
南姒不解:“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我发现主上前些日子特别喜欢罚人跪。”容楚修实话说话,“虽然不知道是何缘由。”
南姒眼神顿时古怪。
苍寒聿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既然你有此想法,朕不成全你似乎有点过意不去——”
“别!”容楚修连忙告饶,“臣知道错了,主上深明大义,宽宏大量,圣明无——”
“容楚修。”南姒漫不经心地开口,打断了他拍马屁的言语,“你不会是情窦初开了吧?”
什么?
容楚修和苍寒聿齐齐安静了下来。
两双眼睛皆落在了南姒面上。
“区区一个暗卫,应该不至于让你宁愿抗旨也不愿解除契约。”南姒淡笑,“这个女子,你是真把她当成了奴卫,还是……媳妇?”
容楚修表情僵了僵,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南姒:“别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