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仪站在门口,冷声对柳照影道:“指教?柳照,我哪里敢给你什么指教!”
话里怨气十足,却是又一副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柳照影笑说:“方大家自然是能给学生指教的,无论什么方面,嗯……除了动手方面,但您确实志不在此,也千万莫要妄自菲薄了。”
方清仪厌恶她这种嬉皮笑脸的样子,两人才没几句话的交流,他的脸色就越来越沉了,可他确实又不能像孟眠春一样看她不顺眼就上去打人,方清仪会的,也不过是以言语为武器罢了。
不过也是他低估了柳照影,他那点不痛不痒的指责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任何问题,还是看在他一把年纪还挨了孟眠春的打,柳照影才没有与他再次针锋相对。
对她来说,对待方清仪就一个态度——那就是不想理睬,理也白理。
方清仪兀自说了一堆,最后反而有点下不来台,只能扔下一句戏文里常听到的“你好自为之”,便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柳照影摇摇头,打算转身继续自己刚才看到一半的书画。
“莫名其妙。”
可是谁知,正当她转身,突然就感觉到自己身后的光一暗,跟着就听到“砰”地一声,刚才方清仪站立的地方阳光不再,那扇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柳照影听到了门外落锁的声音,连忙拍门,可门外之人既然锁她哪里又会理会,很快门外就陷入了平静。
柳照影咬牙,这算哪门子的恶作剧!
门外迅速有两个人影远去,其中一个到底是害怕了,拉住了另一个的袖子道:“李林,我们这般……是不是不太妥当?”
那动手落锁的不是旁人,正是屡次寻柳照影不痛快的画学生李林。
李林甩开袖子,哼声道:“这小子狂妄地很,不给他点教训他不会长记性。不过关他一夜,有什么要紧,明日一早自然有人放他出来,饿一晚上难道会死不成?”
“可是……”
“刚才你也看见了,柳照得罪的人多了,还与方大家起了口角,他没看见我们,即便明日要找学正大人告状,也只会说是方大家关他的,那学正大人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吗?谁给柳照做这个主?不过就是一笔带过罢了。”
李林在做下决定前就已经想清楚要把这个黑锅给方清仪背了。
同行的同窗听他说的有理,便也不再阻拦,两人飞快地离开了。
柳照影在被锁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今日恐怕是出不去了。
日影西斜,画院里的学生基本都已离开了,哪里会有人到这个偏僻之处来。
她不曾怀疑是方清仪做下这样的事,他毕竟也是个堂堂大画师,这般不光彩的事总不屑为之。
柳照影只能重新在角落坐下,心里盘算着幸好只是一夜,天明之时大概就会有人放她出去了。
如此想着,她也少了几分忧虑,重新调整心情,坐下看起陈正道留下的那些书画来。
只是尚未过多久,她便又察觉到了不对,门缝里突然渗进来阵阵烟雾,跟着鼻中也渐渐闻到了若有似无的焦味。
柳照影惊起,此时她哪里还有设么不明白的,有人竟在门外放火!
柳照影身处的是一间窄室,屋内又摆着大量书画,皆是易燃之物,若是烧起来她必定无处可逃。
她立刻扑到门前拍门大喊:“有人吗!有人吗!救命!”
始终无人应答。
她不知放火之人是谁,也无暇多想,浓烟越来越大,她的视线也逐渐模糊,眼泪不由自主地熏出了眼眶,剧烈的咳嗽之中,她只能掏出怀中的帕子捂住口鼻,只是这样的自救之法,此时根本无济于事。
她被烧死在这里,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罢了。
此刻,柳照影终于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回天无力之感。
火苗仿佛已经舔到了脚跟,在浓烟之下和热浪,柳照影无力地靠着墙壁坐下,脑子里最后竟是闪过一个自嘲的念头。
她这人,莫非是前世不修、罪孽深重,注定每次的死法都这么凄惨?
……
且说到那日柳照影离开了孟家后,孟眠春身边,除了双喜双禄,便再无一人敢靠近他,整个府邸的下人全都屏着呼吸夹着尾巴做人。
倒不是说孟小国舅生气暴怒,像往日那样摔砸东西,或一言不合就外出找人打架,这样倒是还好,真正可怕的,就是这些一样都没有。
身为最为了解他的双喜双禄,就知道少爷这回是真的伤了心。
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反常,只是三不五时就会问双喜几句“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是不是门外有什么人?”“你出去看看”诸如此类……
次数多了双喜哪能不明白。
“少爷这是在等柳照跪在门口求饶着要回来呢。”
他对双禄感叹。
双禄比起双喜总是愣头单纯些,也没双喜那眼神能瞧出孟眠春的不对劲来,只就是论事道:
“他那日走得这般决绝,可还会回来跪地求饶?我看不如我们去找他回来吧,毕竟好久没见少爷开怀了……”
双禄一直对待柳照影相当友好。
“不行。”双喜一口否决:“他既离了这里,就不可能再回来,这柳照就是个没有良心的小人,以后不要再提他了,少爷过几日就会好的。嗯,你去坊间打听打听,近来可有哪家画舫花楼来了新的姑娘,我们带少爷去散散心。”
双禄搔搔头,心里不明白双喜为何在这事上主意这般大。
他难道不清楚少爷的脾气吗?
少爷的心事是说散就能散的?
这日恰逢双喜替孟眠春出去办事,只有双禄在旁伺候,孟眠春坐在屋里拿着书发呆,又随意地问了一声:“那门外……”
门外什么门外,孟家的大门这几天都快被他给问候穿了。
双禄直白地道:“少爷,您其实就是想问柳照有没有来过吧?”
孟眠春:“……”
双禄耿直地继续道:“回少爷,没有,至今为止,一次也没有。”
他才学不来双喜那弯弯绕绕的讲话方式,直截了当一点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