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在平时生活里从来都是个温柔的人。
    就算在急诊科上班，患者的病情不危急的时候，她都能好好说话。
    也就遇到要死要死的病人的时候，她才会说话移动靠跑，说话靠吼。
    像今天这样，直接吼了张天阳的名字质问他在干什么的情况，极为少见。
    一瞬间，抢救室里所有白大褂连同好几个清醒着的病人都转过头去，将目光落在张天阳的身上。
    那么，张天阳在干什么呢？
    他此刻已经将平车上老太太头部这一边的所有杂物清理干净，然后搬起了老太太的脑袋，准备自己动手插管了！
    但凡事情不紧急，他也不会自作主张。
    可现在，老太太的血氧饱和度肉眼可见的在降低，就这两秒钟，已经从76降到了74。
    这种情况下，必须要尽快插管成功。
    但凡插来插去没戳进去，浪费多一秒钟，老太太就危险一份。
    而关键时刻，他最相信的，只有他自己！
    “我来插，你把导管放下！”
    杨教授已经往这边飞过来了，可张天阳不慌不忙，脸色沉稳，双手更稳。
    准备好的气管导管被他放在平躺着的老太太的身上，手上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带好了的普通手套。
    只见他左手握着可视喉镜，按在老太太的下巴上，右手撑在老太太的头顶偏后的地方，两手合力，将老太太的脑袋搬动成向上仰着的状态。
    然后左手微微用力，老太太的下巴被按下，嘴巴就张开了。
    左手握着可视喉镜顺势而上，用喉镜压下老太太鼓起来的舌头，然后顺着舌根和喉咙往里怼。
    很快，送到位置，可视喉镜的屏幕上显示出了清晰的会厌。
    “很好，不是困难气道！”
    张天阳心中一喜，右手抽出沾了润滑剂的气管导管，顺着可视喉镜和老太太嘴巴的间隙就一点点插了进去。
    很快，可视喉镜上出现了导管前端和气囊，张天阳手下微抖，调整好位置，往前一送，导管前端顺利的滑进了气道。
    杨教授已经冲到了张天阳跟前，满脸怒意，“你怎么就自己开始......”
    “帮我拔一下导管！”
    “你！”
    杨文开口想骂，可眼神撇过可视喉镜的屏幕，登时顿了一下。
    下一刻，她迅速反应过来。
    张天阳已经成功一半了！
    她也不骂了，迅速配合张天阳，将气管导管里用来定型的导管往外一抽。
    同时，张天阳抓着气管导管的右手往里一送，左手的喉镜同时往外退。
    “插进去了！”
    一瞬间，抢救室里的白大褂们松了半口气。
    另外半口气，要等到真正通气成功的时候才能吐出来。
    杨教授不开口了，她也不看张天阳的脸，只看他手下的操作。
    尽管她什么都没说，可咬紧的下唇，无意识握紧的拳头，都证明了她的震惊。
    张天阳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手下和老太太身上。
    可视喉镜已经失去了作用，被他随手递给了身后的师兄。
    腹身看了看气管导管表面的刻度，这个刻度就代表着气管导管下去的深度，发现到牙齿刚刚好是22cm。
    “刚刚好。”
    左手代替右手，握紧了气管导管，不让它更深入或者往外拔，右手抄起刚刚用来验漏的注射器，往气囊里打了半管空气进去。
    扔掉注射器，右手单手把连了面罩的气囊卸掉，然后连到了气管导管上，开始给老太太通气。
    “呼——吸——呼——吸——”
    杨教授已经自动自觉的把自己当成了张天阳的助手，这时候拿起听诊器，开始听老太太的双肺有没有呼吸音。
    气管插管如果插到胃里，是听不到双肺呼吸音的，只有真正气管插管成功，才可以听到双肺呼吸音。
    而张天阳，他分身乏力，没办法听诊，就只能盯着监护仪屏幕上的血氧饱和度。
    “滴滴，滴滴，滴滴”
    监护仪发出急促而短暂的报警声，屏幕上蓝色的血氧饱和度随着老太太的心跳而拨动。
    曲线旁边的数值一开始是76%插管前降到了74%，而随着张天阳的通气，这个数值正在一点点往上升。
    78%
    84%
    89%
    92%
    “呼——”
    终于，所有神经紧绷着的白大褂们松掉了最后半口气。
    “行了行了，折腾了这么一会，我下班了啊！”
    上一班的主班医生这时候挥挥手，跟杨教授道别，领着自己的两个学生开门出去了。
    “呼，这病人的家属好难缠啊！”
    借着开门的空挡钻进来的组长右手捂着后腰，步态有些不自然的凑了过来。
    “刚刚那个病人放在哪了，是不是要气管插管？”
    “哝，在这呢。”
    刚刚帮忙推平车出去的男护士冲着依旧捏着气管插管的张天阳努了努嘴，给组长指出了一条明路。
    组长有些发愣。
    他凑近了一些，顺着张天阳的目光，看到老太太的监护仪上的血氧饱和度正好从99%跳到了100%。
    再一回头，张天阳已经左手牢牢捏住气管导管，右手去掉正在鼓气的气囊，然后接上杨教授递过来的连着呼吸机的管子。
    拆牙垫，贴着气管导管塞进老太太的嘴巴。
    取胶布，将气管导管和牙垫一起绑起来，十字交叉固定在老太太脸上。
    “好了，不会呼吸困难了，可以做检查上治疗了。”
    张天阳功成身退，脸上露出了笑容。
    组长围观了这一小段，到现在还有些发愣。
    “这就，插完了？”
    张天阳一边脱下污染了的手套，一边点头，“对啊，插完了。”
    “这么快？！”
    组长急了，“我进来就是想看看你们怎么插管的，之前听说一般都要插个好几分钟的，这个怎么回事，半分钟就完事了？”
    “还好吧。”
    张天阳去抢救室角落里的洗手池洗手去了，留下组长和杨教授面面相觑。
    “别看我。”
    杨教授正在后悔自己刚刚无缘无故的生张天阳的气，这时候既震惊又感慨。
    “不是我插的，就是你同学他自己插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熟练，比我自己操作都快。”
    杨文很干脆的承认了自己技不如人，然后又跟张天阳道了歉。
    “对不起小张，我以为你不会插管，是自己在擅自行动，没想到你这么熟练。”
    张天阳扬起笑容，“没事。”
    拥有跟自己实习生的身份并不匹配的优秀，这种事情张天阳都已经习惯了。
    他现在反而关心的是病人的事情，“教授，需要去问问病史吗？”
    “我刚刚问过了，不过你可以再问详细点。”杨教授也露出了笑容。
    “给家属和病人把授权同意书，病危通知书都签了吧，再让他们赶紧去交钱拿药，我再给她开点检查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好的。”
    张天阳和杨教授一人霸占了一张电脑，两人分头行动。
    打开医生工作站，登上杨文的账号，张天阳探了个头过去问。
    “对了，这个病人叫什么？”
    “叫，孙魏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