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号就这么挂了。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牧寅，失去焦点的眸子里似乎还有残留的疑问。
    在击败了哼哈二将之后，15自身也是身受重伤。
    不得不发动“血肉铠甲”——或者用他们组织内部的词汇，即“活体机甲”——牺牲掉所有部下，务求尽快杀光牧寅这些撞破他们行动的人。
    之后拿到必须拿到的龙蛋化石，再毁尸灭迹，就可以准备跑路了。
    除了牺牲部下所引起的哀伤之外，15号对牧寅等人动手的时候，并没有其他的负面情绪。
    一点不安感都没有。
    对他而言，这场战斗在击败了哼哈二将之后，就已经结束了。
    事实上15号的确在凝聚“活体机甲”之后，第一击就击溃了牧寅以“饕餮体质”为核心构建的战阵。
    紧随而至的第二击，更是足以杀死“同调”状态下的唐小妖。
    也就是说，“同调”搭配不完整的“橘焰鬼斩”也好，“饕餮体质”的兼容承载之力也罢，都是不足以顶住15号身披“活体机甲”状态下的攻击的。
    15号没预料到的，是牧寅这个变数。
    他没想到牧寅能抗住自己一击不死。
    没想到牧寅的“虎牙”搭配“橘焰鬼斩”能刺破他脖颈部位最坚实的“活体机甲”。
    没想到在妖族、混血种的战斗风格整体趋近于人类战斗风格的今天，还会有牧寅这样的保持野兽姿态的战斗风格。
    他没想到自己会被一头虎活活咬死！
    “呼……呼……”
    15号的身旁，牧寅这才发出粗重的喘息。
    确认对方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之后，牧寅想要松开“虎牙”，但因为刚才咬得太紧太用力，一时间居然有点控制不住肌肉力量，无法松开嘴巴。
    僵在一个咬住对方脖颈的动作上僵了片刻，牧寅这才想到：“可以直接把虎牙收回啊。”
    于是“虎牙”上的“橘焰鬼斩”悄然褪去，尖利的“虎牙”也缩回，牙齿重新变成人类牙齿的模样。
    牧寅这才从15号的脖颈上收回自己的嘴。
    满嘴都是血，却一时间连抬手擦拭都没力气了。
    在15号看来完全不可思议的一场惨败，在牧寅自己看来，却是基本取决于自己运气足够好的一场惨胜。
    自己能咬死对面，最大的原因还是对方已经在和哼哈二将的对决中，油尽灯枯了。
    否则无论自己突破到妖兵境中阶之后实力提升有多少，终究是无法和高自己四个大境的对手对抗的。
    “其实我该留活口的！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应该留活口的。”牧寅近乎虚脱地瘫坐在地，努力让自己不要立刻晕过去，“但没办法，我没办法留手，因为留手的话，就不是对手死，而是我死！”
    已经死去的15号，如果知道牧寅还考虑过“留手”的可能性，大概会更加死不瞑目。当然他现在已经足够死不瞑目了。
    哈伯的本体，那断成两截的巨大的蓝鲸的尸体，这时候飘到了岛屿遗迹边上，撞得岛屿一歪。
    牧寅细看眼前的15号的尸体，却是看不出任何15号从人形化为兽形的迹象。
    “死后继续维持着人形状态，说明这人要么是混血种，要么是人类。”牧寅心想，“因为如果是纯血妖，死后就会像哈伯和之前那不知姓名的鲸鲨妖一样，退出人形状态，恢复成本体的样子。”
    想到这，牧寅深吸一口气，努力运转“饕餮体质”的消化力，让小饕餮加速消化吞吃下去的情绪和龙蛋化石。
    龙蛋化石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消化的。反过来说，每消化一点龙蛋化石，能为自己提供的体力，也就格外充沛。
    如此一来，消化力即是恢复力。
    牧寅以旁人无法想象的速度，迅速恢复了一部分行动能力。
    然后牧寅最优先回到唐小妖身边，确认女孩儿只是被震晕过去，这才放下心来。
    又飞快检查了一番柳依武周的状态，牧寅顾不上再理会其他人，回身来到15号的尸体旁边。
    这时候，15号身上的“血肉铠甲”（牧寅并不知道“活体机甲”这样的说法）已经从15号身上脱落下来，散了一地。
    “不排除这些家伙带有自毁机制。既然现在没能留下活口，那我得立刻做尸体检查，来确认这人的身份、血脉，进而推测其来历。”
    想到这，牧寅双手上再次弹出“虎爪”，顺着自己刚才以“不动之爪”造成的伤口，再次把双爪扎入15号的胸膛，随后用力向两侧剖开，最后从对方的胸膛之中，摸出一块形状近乎完美的钻石般的内核。
    这是一块混血种的半核。
    完整到和纯血妖的妖核看不出什么差别。
    就像自己被刺重生之后，发现自己体内有半核的存在，就明白自己不再是纯血妖而是混血种。
    这一刻牧寅彻底确认了：在戴莉尔体内种下‘抑郁种子’的这个脖颈上有15号纹身的男人，同时也是刺杀自己的刺客所属的组织的成员，真的是混血种！
    半核，就是混血种身份的铁证。
    唯一的例外，是现在的自己。
    突破到妖兵境中阶后，牧寅体内的半核融化，分化出由内而外的不同层次的生命构造。“妖气”转化成纯粹的“体力”。除了现在的自己，这世界上应该再没有其他“体内不存在半核的混血种”了。
    “总而言之，是混血种，这些家伙真的是混血种！”
    牧寅低头看着手里的半核，沉默不语。
    究竟是什么混血种的半核完整度，会这么高？
    什么混血种的实力，会强到足以杀死曾经达到第七境妖王境的自己？
    牧寅回想刚才对战的全过程，对方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展现过“部分归兽”，因而也看不出他们的血脉构成究竟为何。
    正打算进一步进行尸体检查的时候，15号的尸体毫无征兆地开始自燃。
    连带着一旁散落的所有“血肉铠甲”的碎片也开始燃烧。
    “果然，是一种提前设定好的自毁机制么？”
    牧寅有些遗憾，又有些庆幸自己及时确认了对方体内有半核的存在、是混血种的事实。
    左手里的半核很快也烧掉了。
    牧寅抬起右手，抹掉嘴上的血迹，甩到一边。
    被甩开的血迹在半空中就化为了火焰，没来得及落地就被烧光了。
    牧寅并未试图阻止燃烧自毁的过程，因为知道阻拦不了的。
    短短几秒钟之内，15号就自毁殆尽，包括众多年轻男女牺牲自己所化的“血肉铠甲”的碎片，以及岛屿遗迹下方的半机械半血肉的托盘飞行器，也都在很短的时间里自行销毁，没留下任何痕迹。
    失去飞行器的托举，岛屿遗迹堕入海中，开始快速下沉。
    牧寅几乎拼了老命，才在岛屿沉没之前，从岛上砍下一颗巨木当作浮舟，然后把唐小妖、柳依武周等人转移到巨木上。
    努力划水逃离岛屿沉没引起的巨型漩涡的时候，又顺手把昏迷中的哼叔，从海水里捞上来。
    回头看那岛屿沉没后的超大漩涡，牧寅有些孤独地站在巨木的尾端。
    被刺重生之后，牧寅的境界实力，以此刻为最高：全新的四层次生命结构、龙印纳情绪、饕餮体质吞吸妖气承载他力、虎形配合战技单挑极强、和唐小妖的同调配合仍有很大的可挖潜力。
    但这境界实力最强的一刻，也是牧寅内心感到最不安的一刻。
    因为目前确认了两点：
    那些白大褂，是混血种。
    他们是群彻头彻尾的疯子。
    “唔……”身后传来一声呻吟。
    “唔？戴莉尔你醒了？”牧寅回头，惊喜道。
    心说总算有一个人醒来可以帮自己了，一直在海上这么飘着可不是办法，正好戴莉尔醒来可以向海洋妖圈发求救信号。
    笼罩这片海域的灰色结界，随着15号的死去，很快消失了，所以现在要发求援信号，已经不会有任何结界阻隔。
    只见戴莉尔浑身湿透，衣料紧贴身体，把年轻却已十分动人的曲线勾勒得很是美好。
    她刚醒来还有些迷糊，睁开双眼坐直身体后，缓了一会儿似乎才真正回过神来。
    好消息是，牧寅在戴莉尔身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抑郁的气息了。
    “戴莉尔，你能帮忙向海洋妖圈求援么？”
    牧寅忍着在海上起起伏伏的眩晕感和强烈的疲劳，走上前去，问道。
    戴莉尔却是忽然警惕起来，微微呲牙露出不同于普通人类女孩儿的两排尖牙，有种危险的、兽性的美丽，厉声喝道：“你……你是谁？这又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
    牧寅：“……”
    这才想起自己吃掉女孩体内的所有抑郁情绪、以及那枚核心的抑郁种子的同时，也把戴莉尔的一部分记忆，一并吃掉了啊。
    咬死15号之后到现在，牧寅在极限状态下坚持很久了。
    这时候受到戴莉尔居然不认识自己的冲击，牧寅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牧寅想到：“黑鲨王那家伙如果知道是我把他女儿搞失忆的话，会跟我没完没了的啊，绝对。”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牧寅缓缓醒来，感觉周身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啊，阿牧你终于醒了？”唐小妖疲惫但喜悦的声音响起，然后迅速远去，“叶叔叔，阿牧他醒了！”
    牧寅迷迷糊糊地支撑起身子，才发现自己在一间酒店房间的大床上。
    一旁的床垫上有些凹陷的痕迹，似乎小妖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守在床边等待自己苏醒。
    叶叔叔？是谁来着？牧寅晃了晃脑袋，想了片刻，才想起是唐小妖的那位养父，戴莉尔抵达云港巡游那天，自己在楼上看到过一眼。
    “醒了么？终于醒了么？”
    一个戴着眼镜斯文消瘦的男人，急匆匆地冲进来，正是叶好龙。
    他先在牧寅的额头上摸了摸，说：“很好很好，不发烧了。”又掰开牧寅的眼皮，仔细看了看，彻底放下心来，高兴地一把抓住牧寅的双手连连摇晃，“你没事了，太好了，你没事就好了！”
    “呃……”牧寅有点懵。
    只见眼前男人一脸斯文老实的模样，高度数的厚厚的眼镜片的背后，一双不太大的眼睛里满是感激：“我都听小妖说了，在海上多亏你救了她，还救了所有人。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谢，总而言之，谢谢！如果小妖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她妈妈交代！”
    牧寅本来对这个唐小妖的养父有点莫名其妙的反感。
    此时见对方真情流露，倒是放下了心底深处的那一丝不明来源的不爽，说道：“您好，小妖还好么？”
    “我没事。姐姐也没事。”唐小妖这时候走进来，疲惫的小脸上满是喜悦，随后叹了口气，“不过海洋妖圈的哼叔，受伤太重了，没能救回来。”
    原来那天戴莉尔苏醒，牧寅晕倒之后，戴莉尔虽然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忘记了牧寅是谁，连自己张罗着众人出海这件事也忘了，但人在那种情景下，自然而然就会发信号求援的。
    大海是海洋妖圈的领地，果然很快海洋妖圈的巡逻队就受到信号赶到，发现遇险的竟然是鲨族公主戴莉尔之后，更是吓得直接联络了鲨族总部和位于南极洲的海洋妖圈总部。
    随后没过多久，云港的人族执法队还有得到养女遇险的消息的叶好龙，也都急吼吼地赶到了。
    “哦？您和人族执法队一起到的？”牧寅有些惊讶地看向叶好龙。
    叶好龙点点头：“我的实验室的很多研究项目，都是直接为执法队服务的。云港的执法队收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告诉了我，出海的时候连我一起带上了。”
    说到这，眼前这个有点书呆子气息的男人严肃起来，对唐小妖说：“小妖你要不先回避一下吧，我有点重要的事情，要和你朋友单独说。”
    “啥？有什么事情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啊？”唐小妖很是不情愿，站在原地不肯走。
    牧寅微笑道：“我昏迷期间，你守在我身边很久了吧？要不你先去休息吧。”
    唐小妖这才嘟哝着离开。
    牧寅目送唐小妖离开，然后看向叶好龙，说道：“有什么话要单独和我聊，您请讲吧。”
    叶好龙问：“关于那些袭击了你们的家伙，阿牧你有什么情报可以提供么？现在云港方面……不，应该说是整个人族科技圈，当然也包括海洋妖圈，都无比重视你们和戴莉尔遇袭的事。”
    牧寅刚醒来，一时间没想好哪些情报可以拿出来分享哪些拿出来分享对自己会有危险，便反问道：“目前有什么调查进展么？”